寒江獨釣心領神會,是兩個小衙內嘛。
陸善柔向兩人介紹寒江獨釣,“這是寒江獨釣先生,寫《諸公案》的,曾經是我父親的刑名師爺,他過來……幫我的忙。”
特意隱去了寒江獨釣是受了壽寧侯之托,一起協同辦案。
陶朱和麥穗抱拳施禮,“久仰久仰!”
眨眼間,四人變五人。五人一起來到停屍房 ,仵作昨天就已經驗屍,填好了屍格。
虎哥的頭就放在屍身旁邊,蒼白僵硬,不過依稀能看出生前是個俊秀的青年。
他身上有好幾處重傷。
左腿小腿骨折,是碎的,應該是被馬蹄鐵踐踏所致,就像拍核桃似的,將一截骨頭拍碎了。
肋骨斷了兩根,其中一根戳到了內臟,臟器出血。
陸善柔戴上羊腸做的手套,摸著虎哥發際線的刀痕,“這把刀應該很輕薄,頭蓋骨連個刀印都沒有。或者是凶手的力氣很小,隻能砍破肌肉。”
陶朱踮起腳尖湊過去細看,“怎麼沒有刀印?顱骨這兩處凹陷的細線難道不是刀印?錦衣衛的仵作也太粗心了,這麼明顯都看不出來。”
這就是沒有親曆屍山血海的人能說出來的外行話了。
魏崔城忍不住說道:“人的頭骨有人字成長紋,並不是白花花的一片光滑的骨頭,你肯定沒見過頭骨。”
麥穗點頭說道:“魏千戶說得對,不僅僅是頭骨,連人的腦花也是有人字紋路的,豬腦花也是。”
陶朱終於閉嘴了。
陸善柔繼續看頭,“頭皮很薄,沒法像上次那樣買半頭豬一刀刀的戳,用刀口的形狀來推測凶犯的身高。頭顱也有傷,額頭發際線處中了一刀,傷可見骨,但是頭蓋骨很硬實,沒有開裂,不是致命傷。”
“腿骨骨折也不至於致命,所以仵作推測,致命傷就是戳到了內臟的斷裂肋骨,這個結論沒有問題,屍格寫的沒錯。”
寒江獨釣也點頭,他扒開了蒙在無頭屍上的白布,一直揭到腰腹為止,屍體的胸膛露了出來。
屍體斷裂的肋骨都在左邊,左邊胸膛一片紫紅之色,唯有斷骨上的肌膚是一道長條形的慘白之色,就像頭顱的臉色一樣。
陸善柔,魏崔城,寒江獨釣都齊齊說道:“棒打中空!”
又到了魏崔城最愛的破案環節:找到梧桐居士在《陸公案》裡對應的章回來解釋來龍去脈。
話本小說的情節成為現實,魏崔城興奮的說道:“《陸公案》第八回,‘惡婆婆自首殺賢婦,試凶器原來是丈夫’裡,就有棒打中空的傷痕,陸青天通過這個傷痕,找到了真凶……”
在這個案子裡,一個顫顫巍巍的婆婆去順天府衙門自首,說她兒媳不孝順,頂撞她,她一怒之下,就拿起拐杖毆打兒媳,把兒媳打死了。
按照大明律法,公婆以不孝之名打死兒媳,沒有任何懲罰,死就死了,婆婆去順天府衙門自首,隻是走個過場,免得兒媳的娘家人鬨事。
陸青天接手此案,他是個細心的推官,並不會因婆婆的一麵之詞就輕易下了判書。
陸青天去婆婆的街坊裡微服私訪,鄰居們都說兒媳是個賢婦,生兒育女,操持家務,供養婆婆,婆婆中過風,都是兒媳衣不解帶的伺候,之前並沒有聽說過兒媳不孝。
倒是婆婆的兒子,不是個好東西,嗜酒如命,喝醉了就發酒瘋,打老婆。
陸青天心中有了一個猜想,他首先做了個推演,買了一頭豬,召集了十幾個中過風的老頭老太太輪流拿著拐杖打豬。
因為兒媳屍身上出現過數道“棒打中空”的長條白印子。能夠造成這種傷痕,是在擊打身體的時候,
速度夠快,力氣夠大,一棍子下去,將皮下血管的血液全部擠壓到兩邊去了。
由於力道大,速度快,收到擠壓之後的血管被血液堵塞了,無法回血,所以形成了被擊打的位置呈現蒼白的白色,白色兩邊是出血的紫色,好像是中空一樣,所以叫做“棒打中空”(注:出自《工具痕跡學》)。
在推演的時候,這些中過風的老頭老太太們很多連拐杖都握不穩,打在豬上綿軟無力,更加不可能快速擊打,造成棒打中空的傷痕。
婆婆老了,還中過風,她不可能把兒媳打成這個樣子。
所以,真凶是身強體壯的丈夫,丈夫打死了老婆,按照大明律法,是要施加絞刑,以命償命的。
婆婆為了兒子不被絞死,就去衙門自首,說是自己打死的,給兒子頂罪——反正婆婆打死兒媳又不犯法。
真相大白,幾經審問,陸青天最終把丈夫推向了西四牌樓的絞刑架。
“魏千戶說得對。”陸善柔已經不知多少次稱讚魏白兔了,說道:“通常是竹棍或者木棍快速暴力擊打才能造成棒打中空的傷,這一擊把肋骨打斷,斷裂的肋骨戳到了臟器,臟器流血,虎哥最終器官衰竭而亡,所以真凶是個擅長使用棍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