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魏崔城頓時覺得臉上被麥穗打了一巴掌。
還是陸善柔體貼的為相公找補,說道:“可能是時間過得太久,乾爹忘記李廣賬本這回事了。”
陸善柔把所剩無幾的溫柔全給了魏崔城。
麥穗說道:“弘治十一年發生的事情,離現在隻有七年,怎麼會——”
“麥穗啊。”陸善柔立刻打斷道:“溫嬤嬤和鳳姐在廚房烙韭菜羊肉燒餅。”
麥穗聞言,就像隻兔子似的跑去廚房。
書房隻剩下小夫妻,魏崔城尷尬的說道:“對不起,乾爹他沒說實話。聽他講徐瓊,就像講孔聖人似的。”
陸善柔說道:“沒關係,其實我對他也有所保留,沒說實話。我跟乾爹就是互相瞧不上,但彼此又需要對方幫忙的互相利用的關係,騙一下就騙一下,反正我們的心都不會痛。”
狡猾如陸灰狼,終於說了句大實話。
傍晚,麥穗留在乾魚胡同吃晚飯,他一個人吃兩人的飯,仿佛陶朱就在他肚子裡似的,把他那份也一並吃了。
鳳姐說道:“好久沒有看到陶朱了,他還好嗎?”
“他不好。”不擅長說謊的麥穗說道:“整天一堆老夫子(以內閣大學士李東陽為首的大明文化泰鬥)圍著他講學,教導他如何當一個明(明君)……當一個明白人。”
就這個謊言,已經用儘了麥穗所有的智慧了。
鳳姐說道:“陶朱挺明白的呀,俠肝義膽,就是偶爾有些精致的淘氣,還有一股小孩子氣,本性不壞的。”
麥穗說道:“我會把你的話轉告給他,他應該會很高興。”
鳳姐說道:“謝謝你,陶朱也愛吃韭菜羊肉燒餅,你給他捎帶一些吧,我和溫嬤嬤做了很多。”
麥穗說道:“好啊,那就來一百個吧。”
鳳姐輕咳一聲,“這個……很多……但是沒有一百個那麼多。”
麥穗說道:“好,有多少拿多少。”
麥穗背著十個韭菜羊肉燒餅,在關閉宮門最後一刻回宮。
然後,麥穗拿著五個燒餅走出房門。
他不配。麥穗想了想,回房,留下兩個,隻拿著三個燒餅來到東宮。
麥穗把三個燒餅和鳳姐的問候都帶給了陶朱。
把陶朱快感動哭了!
陶朱一口氣吃了三個燒餅,說道:“我在宮裡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好想出去找鳳姐。”
麥穗潑冷水,說道:“現在你說了又不算。上次你私自去乾魚胡同,給魏崔城當伴郎,把皇上氣吐血了,現在連宮門都出不去。”
陶朱比竇娥還冤,說道:“父皇吐血,是因他本來就病了好吧!我去乾魚胡同,不是你說去去沒多大點事兒嗎?怎麼現在都是我的錯了?”
麥穗說道:“你一個太子,非要聽我這個太監的話,不是你的錯?”
陶朱簡直要被麥穗氣吐血了。
不氣不氣,陶朱深吸一口氣,說道:“那個賬本對陸善柔有用嗎?”
麥穗說道:“我不知道啊,我把賬本給她,就去吃燒餅了。”
不氣不氣!陶朱長噓一口氣,說道:“你明天再去乾魚胡同,問問陸善柔賬本有沒有用、她還需要我做什麼,儘管開口。”
“還有,我去年夏天和鳳姐在北頂湖裡采集蓮花花蕊的露水做的秋露白,應該已經釀好了吧,分我我一壇。”
隻要有吃有喝,麥穗就願意效力。
次日,張皇親街,張府。
老人都睡不了懶覺,一清早就起來了。
八十歲的徐瓊圍著一池紅色睡蓮散步,回到了池邊的涼亭喝茶。
管家來了,遞上一封信,“太保,這是今天剛送來的信。”
徐瓊看到信封上算盤珠子的水印,頓時一怔,說道:“把信放在這裡,下去吧——把曆書拿過來,我看看日子。”
不一會,管家拿來了曆書,退下。
徐瓊拆開了信件,拿出一張寫滿了數字的信。
他看著數字,翻著曆書,拿出一張白紙,將曆書上對應的文字一個個抄寫下來。
徐瓊終於譯完了整封信,把信看了好幾遍,然後扔進火盆裡燒掉。
居然走到了這一步。
徐瓊對著滿池紅蓮,枯坐了整整一天。
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徐瓊悄悄起床,看著妻子張夫人的睡顏,他長歎一口氣,然後乘著夜色,走到了紅色睡蓮池邊。
他脫了鞋,緩緩走進池塘裡,腳底的淤泥很滑,他一步步的走,池水很快到了他的胸口。
入目處是一朵紅色的睡蓮,但是在夜裡,他看不出顏色,無論蓮葉、睡蓮還是池水,都是黑黑的。
就像這個汙濁的世界、汙濁的自己,什麼都是黑的。
徐瓊繼續向前,池水淹沒了他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