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棕色褪去,露出一節修長……(2 / 2)

離開小屋,他們再度陷入竹林之中。魏枕風在一根竹子上做上記號:“趁著太陽還在,我們先往西走。”

在萬華夢的地盤上,兩人都不敢怠慢,一路仔細地跟著日落走,邊走邊留下記號。然而半個時辰後,他們還是回到了小屋前的起點,對著親手刻下的記號麵麵相覷,麵無表情。

魏枕風撓撓了眼瞼,提議:“再試一次?”

趙眠同意了:“可以,但這次要換我來做記號。”

魏枕風問:“有區彆嗎?”

趙眠不屑輕嘲:“當然。”

魏枕風所謂的記號就是一個箭頭,完全沒有美感,如何能和他精心設計出來的暗號相提並論,每一個不同的暗號都代表了不同的方位和信息。

可惜記號再精美,該鬼打牆的還是鬼打牆。如此繞了兩大圈,兩人又一次轉了回來。

魏枕風痛快地選擇了放棄:“看來光靠走是走不出去的,我們必須想想彆的辦法。”

“不想想,”趙眠神色懨懨,“我餓了。”

從昨夜離開漵園算起,他已經一天一夜未曾進食了。

魏枕風歎了口氣:“我也是。”

趙眠:“……”

同樣是身手過人的高手,魏枕風和沈不辭的差距真不是一丁半點。

趙眠雖然嬌生慣養,到底是成年男子,不至於要依賴一個鄰國小王爺才能活下去。

“你在此處不要動,”趙眠道,“我去尋些可以果腹之物來。”

誰想他才邁出半步,便被魏枕風扯著衣領拉了回去。魏枕風忍著笑道:“拉倒吧你,在這等著。”他把隨身攜帶的火折子丟給趙眠,“會生火嗎?”

趙眠點點頭:“會。”

師父除了教他用劍騎射,還教了不少野外生存之道,以備不時之需。

趙眠找了一些乾燥的竹筒竹葉,在院中生起一把火。天已經完全黑透了,夜深露重,他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衣,全身上下都是涼的。

魏枕風兜著一袋竹筍回來,見趙眠臉色不太好看,問:“怎麼了?”

趙眠道:“冷。”

“那你把火生大些。”

趙眠抱著雙臂,往火堆的方向挪了挪。

兩人從屋內拿出鍋碗瓢盆,又從井裡打來一盆井水,煮了一鍋味道非常一般,咬都咬不動的竹筍湯。

深秋的竹筍老到不行,又沒有佐料調味,趙眠喝了一半就喝不下去了。他把湯碗捧在手裡,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漸漸回暖。

清夜無塵,月光如水,照一孤院,一篝火,兩少年。

本應是畫卷一般的夜景,趙眠卻無心欣賞,心裡的那根弦越崩越緊,隨著時間的流逝,幾乎要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抬頭遙望天邊明月,問:“過子時了麼。”

魏枕風道:“應該過了,今日是十月十。”

趙眠喃喃道:“十……”明日子時一過,他體內的雌雄雙蠱就要發作了。

魏枕風也想到了這件事,臉色難得凝重:“也不知雲擁花聚等人在外情形如何,她們恐怕也在想辦法進來救我們。”

“不怕,我留有後手。”趙眠安慰自己,“我們失敗了沒有關係,會有人幫我拿到解藥。”

他早就安排好了,若十四那日下午他還沒有成功的消息傳出去,周懷讓會通知丞相出手的。

魏枕風搖搖頭,似乎是在感歎趙眠的天真:“殿下,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什麼?”

“那就是萬華夢是真的沒有解藥了,即便殺了萬華夢,即便大軍壓境東陵,即便北淵和南靖聯手把東陵滅了,沒有就是沒有,他生不出來。”

趙眠還是不能理解,更無法接受:“可他為何要這麼做?就為了看點樂子,不惜將自己的國家和國民置於萬劫不複之地?”

“你沒聽他說麼?他不在乎。”魏枕風淡道,“他不在乎我們是誰,也不在乎得罪我們會有什麼下場。東陵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他沒有任何需要顧忌的東西。”

人一旦沒有了在乎的人和事,就什麼都不怕了。

不怕折磨,不怕威脅,更不怕死。

趙眠罵了句“瘋子”,又不甘心道:“萬華夢或許不在乎,那陸妄呢?他也不在乎東陵?”

陸妄即是東陵當朝掌權太後的本名,也是東陵萬裡江山真正的主人。

魏枕風輕笑了聲:“這我就不得而知了。”

趙眠抿嘴不語,他不認同魏枕風的話。

萬華夢不是怪物,他是個人,隻要是人就會有軟肋。

就像丞相,看似無懈可擊的南靖權臣,一旦遇到了涉及父皇的事,弱點就會自然而然地暴露,做出一些“奸臣”才做得出來的事。

幾年前有個才貌雙全的京城才子,好不容易一路科考考到了殿試,成為了天子欽點的探花郎,後來僅僅因為酒後做詩讚歎了一番天子的美貌,就被丞相革去功名,打發回老家,此生不得入仕。

連丞相尚且如此,何況是萬華夢。

再仔細想想,自己肯定有哪裡疏忽了。

腦海中靈光一閃,趙眠脫口而出:“不對,萬華夢有在乎的人。”

正百無聊賴玩竹子的魏枕風:“嗯?”

萬華夢和他們一樣,中了雌雄雙蠱。雙蠱,兩個中蠱者,那和萬華夢相匹配的另一人會是誰?一個名字豁然出現在趙眠腦海中。

——顧如璋。

顧如璋和萬華夢都參加了載熙一年在漵園舉辦的婚禮,他們極可能在那時就認識了。然後不知道因為什麼,兩人被綁上了紅線,萬華夢又不肯交出解藥,於是顧如璋不得不每月一次,親至南宮山和萬華夢……嗯。

他們所在的竹林,或許就是顧如璋到訪南宮後暫住的地方。

西夏亡國的首輔和東陵國師……?這麼離譜?

不過他和北淵小王爺都能被迫扯到一起,如此一想,萬華夢和顧如璋的奸情也不算十分震撼了。

如今西夏已亡,顧如璋即便沒死,恐怕也是半死不活。沒了顧如璋,萬華夢自然隻能吃解藥解蠱。

魏枕風的手在趙眠麵前晃了兩下:“發什麼呆呢。”

趙眠回過神。魏枕風作為西夏亡國的罪魁禍首之一,又是第一個坐上西夏龍椅的北淵人,關於顧如璋的下落,他一定知道些彆人不知道的事。

但顧如璋一事事關西夏遺寶,詢問魏枕風絕非明智之舉。

趙眠淡道:“我在想,萬華夢應當會在乎他的師兄。”

“陸妄?”魏枕風輕哂了一聲,“我看未必,所謂愛屋及烏,若萬華夢真的有把陸妄這個師兄放在心上,怎會讓他陷入被群臣逼宮的兩難境地。但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他興味索然地將手裡的竹葉扔進火堆裡,隨後站了起來,“當務之急,還是先離開這個鬼地方。”

可白天他們都走不出去,遑論是晚上,不如早些歇息,明日再戰。

屋內有兩張竹床,兩人一人一張,互不打擾地過了一夜,可是誰都沒有睡好。他們心中都立著一個沙漏,沙漏見底的那一刻,便是雌雄雙蠱發作之時。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沙漏上方的細沙越來越少,卻什麼都做不了。

次日,兩個少年的心態有了明顯的變化。趙眠不再“采菊東籬下”,魏枕風不玩竹子,廢話也不多了。兩人再也沒有鬥嘴的心情,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尋找出口這一件事上。

兩人將小屋翻了個底朝天,恨不能掘地尺,仍舊未找到有用的線索。他們不得不再次嘗試用腿走出去,可無論他們朝哪個方向走,最後還是會回到原地。

這片竹林仿佛真的是遺世獨立的“桃花源”,除了它的主人,誰都無法進出自如。明明南宮山的山脈就在他們眼前,他們卻被困在這裡,全然找不到方向。

竹林是死的,唯一的“動”便是溫泉中不知從何處湧入的泉水。他們順著泉水流動的方向或許能找到出路,可想要挖到泉眼,需要他們掘地尺,挖上天夜都不一定能挖到。

何況他們根本沒有天夜可以浪費。

兩個心高氣傲的少年不得不承認,天下四大宗師之一的萬華夢的確名副其實,當之無愧。

又一次繞回到原地後,魏枕風往石階上一坐,破罐子破摔道:“行了,不折騰了,等死吧。”

趙眠也是一肚子的心煩氣躁,強烈的挫敗感讓他無法保持一貫的冷靜。他提出了那個一直被兩人刻意回避的問題:“怎麼就到了等死的地步,你不是還揣著一顆解藥麼。”

魏枕風笑了聲:“你也說是‘一顆’了。”他著重強調了“一顆”二字,“是你吃,還是我吃。”

趙眠心弦緊繃,狀似不經意地問:“你會給我吃嗎?”

魏枕風反問:“給你吃了,你還會管我麼。”

趙眠無言以對。

“現實的情況是,要麼我們一起活下來,要麼我們中死一個。”魏枕風望著他,語氣難辨,“你知道你自己打不過我的吧,殿下。”

趙眠並未回答。他瞥了眼魏枕風的胸口,那是魏枕風放解藥的地方。

“還是說,”魏枕風不緊不慢道,“你想試一試?”

趙眠藏在衣袖裡的手摸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這是前天魏枕風帶他夜探漵園時送他的匕首。

“不試,”趙眠鬆開手,淡道,“我確實打不過你。”

魏枕風鬆了口氣:“你不在這點上逞強就好。”

又是一陣沉默。

魏枕風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後整理語言,問:“你之前做過嗎?”

十八歲的一國太子,又不像他那樣常年在外東奔西跑,不至於在這方麵沒有經驗。

就他的那個太子大哥,像趙眠這麼大的時候,早已是妻妾成群,孩子都有好幾個了。

趙眠沒有回答,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魏枕風慢吞吞道:“我不太會,你若是做過,可以……教我。”魏枕風說到後半句,語氣變得十分遲疑且不確定,像是在說服自己,“保命更重要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魏枕風自以為已經做出了天大的讓步,沒想到太子殿下是一點不領情。

“你說得倒輕鬆,”趙眠涼涼道,“你覺得我對著你這張臉會有反應嗎?關了燈閉了眼我都做不到好嗎。”

魏枕風笑了笑,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那就沒辦法了。我願意讓你啊,是你自己不行的。”

“你是不是故意的。”趙眠惱羞成怒,已然口不擇言,“故意在我眼前頂著一張黑皮臉,就是為了在關鍵時候能占據主導權?!”

魏枕風氣笑了:“你能不能講點道理。我是先知嗎,我能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你以為我想被你嫌棄啊,你動不動就說我醜,我不憋屈嗎?哦,就你有脾氣,彆人沒有?要不是看在南靖的麵子上,我早就……”

魏枕風看到趙眠的表情,話音戛然而止。

每到生氣的時候,太子殿下的臉頰就格外的紅,就像現在,好似醉酒了一般,眼中浮著的明明是怒意,在旁人眼中卻像是微醺的醉意。

魏枕風把後頭不怎麼好聽的話咽了回去:“好了好了,不吵架了殿下。”他煩躁地按著眉心,“有吵架的力氣,不如想想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趙眠冷冷道:“除了等還能怎麼辦。”

現下的他隻能寄希望於丞相和沈不辭把自己救出去。現在丞相安排的人應該已經到了東陵京都,正在想方設法對陸妄強勢施壓。

當然,他還有一件可以靠自己完成的事情。

他並非排斥歡愛一事,此乃人之常情,即便他現在沒有,以後也會有。

他厭惡的是被人逼迫,和魏枕風兩廂不情願地完成這件事。若魏枕風這六年沒有長歪,他或許……

一顆解藥,兩個人,這就是萬華夢想和他們玩的“遊戲”。

如果一定要他二選一的話……

意識到惡意不受控製地攀上了自己心頭,趙眠猛地合上眼。

一旁的魏枕風並未注意到趙眠的異樣。他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不知什麼時候他右手一小塊地方出現了異樣,棕色褪去,露出了一節修長白淨的指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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