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一邊推搡著身側緊貼自己的溫熱軀體,一邊繼續調試著營養槽中的參數。
麵對明顯已經驚慌失措的“丈夫”,不,現在大概應該叫前夫了,他神色淡然,唇角微微勾出了一絲輕笑。
“我乾了什麼?唔,怎麼說呢……應該說,我有一個很不錯的同事。”
江離輕聲細語地對樓平章說道。
“我隻是拜托它幫我買了點東西。”
*
沒錯,江離又網購了。
買的不是彆的,正是喪屍內生存小世界裡非常受歡迎的生物操控係統。
這玩意實際上就是一段蛋白編碼器,非常小巧易用。用的時候就直接在喪屍身上打一針,然後內置的生物係統便會直接修改喪屍體內殘留的神經網絡,從而直接改寫喪屍的行為程序。
一旦啟動成功,原本吱哇亂叫滿腦子吃肉的喪屍便會按照預先調試好的編程行動,想要勞工它們就是最棒的毫無怨言的勞工,想要家庭保姆,它們就是最無微不至24小時待機的頂尖保姆……
雖然礙於喪屍本身的生物條件所限,這種生物程序隻能控製軀體進行一些非常刻板機械的活動。
但對於江離來說也已經夠用了。
唯一的小問題大概就是江離購買這東西時,係統一直在跟他鬨彆扭,以至於他檢索得有些不耐煩,隨便挑了個最便宜的下單。
結果到手後,江離才發現,自己買的是喪屍小世界裡最不受歡迎的“戀愛陪伴類”係統(江離怎麼也想不明白,在喪屍世界到底誰會用戀愛陪伴係統,要知道那裡可沒有克隆人,隻有喪屍!),以至於在係統啟動後,樓平章的克隆體表現得有些過於粘人了——考慮在對方這時候還是完全光溜溜的天然狀態,這種行為確實有點讓人頭痛。
*
江離的“解釋”有些語焉不詳。
但樓平章從來都不是一個蠢人,。
當江離推著餐車,把動彈不得的他往營養槽的方向推過去時候,他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嘶吼。
“你不能這麼做——我命令你,你不能這麼做——”
他的耳畔響起了營養槽重新蓄水的聲音。
肩膀,後頸處傳來了細微的刺痛,濡濕冰冷的管道正在刺入他的體內。
麻醉液一點點湧入他的筋脈,很快樓平章的甚至就開始變得昏沉。
“不——不不不不——你不能這樣對我——我不是克隆體我不是我不是——”
“那麼,你現在是了。“
江離就站在樓平章的身側,纖長的手指抵在唇邊,微笑著打斷了男人絕望的慘叫。
那青年正俯視著他。
也就是在這一刻,樓平章忽然意識到,逆光中江離的瞳色是那樣森然冰涼……宛若深淵。
而緊貼在江離頸側的,是那張與樓平章一模一樣的,克隆體的臉。
奇異的是,樓平章竟然隱約從那張臉上,窺探到了一絲古怪且詭譎的獨占欲。
【嘻。】
是因為極度緊張和恐懼導致了幻覺嗎?
樓平章看到了一大團影子彙集在那具克隆體的身後。
而那張無比熟悉的,他的臉,也正在一點點扭曲,變形。
當他睜大充血的眼睛,極力想要看清楚那究竟是什麼的時候,他的世界卻在逐漸變得灰白,暗淡,褪色。
麻醉劑在他體內發揮了應有的作用。
在意識褪去的最後一瞬,樓平章感覺到江離似乎將針管紮進了他的體內……那個人,從他身上抽取了許多……許多……東西……
*
伴隨著低低的嗡鳴聲,生物實驗室內唯一的營養槽再一次開始運行。
一切幾乎都跟之前一樣,被浸泡在營養液中的軀體宛如浮屍,一動不動在各種管道的束縛下靜靜地懸浮著。
隻不過,樓平章的臉上依稀還能看到一絲昏迷前殘留的驚懼與扭曲。
而乖巧坐在江離麵前的男人表情確實一片膩人的信賴與親近。
樓家的生物實驗室裡設備雖然少,但該有的基本都有。稍加改造之後,江離並不怎麼困難的給克隆體樓平章進行了一些必要的小手術。
男人的手臂被植入了一小截皮下儲血管,裡頭存放的是本體抽取出來的血液。這樣即便是遇上臨時的血檢也不用擔心。在男人的舌下,江離安裝了一枚很小的外置唾液囊。至於男人的後頸,放置的是探測乾擾器,可以臨時阻斷更高等級的芯片探查。
……
總而言之,隻要不是被直接抓去中央高等審判庭,他麵前的這具克隆體就不用擔心身份的曝光。
江離將所有的手術器械重新放回了原位,然後帶著自己的新任丈夫離開了生物實驗室。
在即將踏入電梯的最後一刻,江離有些意外地發現,克隆體竟然在沒有指示的情況下主動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
江離有點意外地看著克隆體。
克隆體正扭頭盯著過去二十年裡自己唯一的“居所”,那個營養槽,眼瞳中倒映出一點微藍的光,驟然看上去,仿佛兩點鬼火正在微微顫動。
“……”
片刻後,克隆體倏然回過頭,然後不發一言地緊緊地貼在了江離的身上。
“我……不喜歡……那裡……”
他小聲地囁嚅道,溫熱的鼻息落在江離的頸側,讓後者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
啊啊啊啊下次真的不能買便宜貨了。
江離在心底暗下決心。
戀愛陪伴型的生物係統內置了許多類似“撒嬌”“吃醋”的程序。
而現在,隻有老天爺才知道,究竟是什麼情境觸發了克隆體意識中這些多餘程序。
江離不得不硬著頭皮拍了拍男人光裸的背脊,好不容易才安撫下了克隆體脆弱的情緒。
電梯在此時再次啟動,帶領著兩人逐層上升。
生物實驗室內所有的燈光也徹底熄滅,連帶著營養槽內的男人,一同被那漫長的,粘稠的,近乎永恒的黑暗徹底吞沒。
*
第二天,陸家的飛行器準時地降落在樓家大宅荒蕪的前庭上。
昨日特意來送請帖的管家恭順地彎下腰,替從門內踉蹌走出來的青年打開了飛行器的門。
走出門廳的那一瞬間,一縷陽光剛好落在了那青年的身上。
管家不經意地抬眼望去,瞳色微微一顫。
江離今天的臉色很蒼白,像是昨天一夜未能入睡,眼底浸著一層很薄的青灰,此時他的臉頰被光照得近乎透明,隱隱約約甚至能透過那細白的皮膚看到皮下的微青的血管。明明是憔悴到極點的模樣,但這種虛弱與恍惚落在江離身上,卻給他額外增加了一份讓人難耐的脆弱感。
是獻給神靈的可憐羔羊。
是無法反抗隻能嗚咽的祭品。
是一捧花瓣柔軟顏色雪白的花。
……
僅僅隻是看著那個人,管家的腦海裡便毫無緣由地多出了許多抽象的意相。
大概是昨天晚上已經察覺到什麼了吧?也不知道他那位法律上的丈夫究竟用了什麼樣的方式說服這位“夫人”順從聽話的。
在離開樓家門廊走向飛行器的這一小段路上,樓平章一直死死地掐著青年的手腕。就便是隔了這麼遠,管家依然可以看出男人到底有多用力。
像是在押解犯人一般,在樓平章的拉扯下,臉色慘白的青年就連走路都有些搖晃。
真是……很可憐。
就連管家也忍不住心中輕歎了一聲,雖然在歎息的同時,他並沒有多出太多同情心。
畢竟,比起這被自己的丈夫親手獻出去的“夫人”,自己家那位備受精神力暴動困擾的少主還是更重要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