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盯著虛擬屏上的原著看了好一會兒,表情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陰沉。

之所以說那是“難以察覺”,是因為此刻他的臉上甚至都並沒有太多的表情。

要是以前係統可能都會意識到不到這種細微的不對,不過在跟江離合作了這麼久之後,某種也許勉強能稱得上是“直覺”的東西,讓係統隱約有些不安。

思前想後,係統強忍著恐懼,戰戰兢兢地衝著江離開了口:

【小江,你是不是哪裡不高興了……這段劇情哪裡出問題了嗎?】

被江離各種操作刺激得多了,係統現在多少有點應激反應。

它不明白,在那些劇情在穿書局的培訓裡,都說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可到了實際推故事線的時候,那些教科書一般設置的角色,總能讓江離瘋狂吐槽。甚至為了避開那些關鍵劇情點,江離還總是會另辟蹊徑各種搞事,在小世界完全崩掉的危險線上來回橫跳。

最重要的是,被江離各種歪理懟多了以後,就連係統自己都隱隱覺得好像確實有哪裡不對勁……

【小江?】

聽著電子生物小心地詢問,江離鴉羽似的睫毛輕輕動了動。

青年的目光凝視著虛擬屏的最後一段話上,片刻後,他唇邊倏的閃一絲冷笑,像是他想到了什麼極其諷刺的東西一般。

“沒什麼,隻是單純的覺得這劇情有點無聊。”江離淡淡應道,頓了頓,他又補充道,“順便說,你有沒有覺得這一段原著的邏輯,跟之前的劇情有點不一致?”

係統在屏幕上閃爍了好一會兒,它心驚膽戰地把原著段落來回看了好幾遍,然後才結結巴巴回應道:【哪裡不對?這不就是黑雞湯嗎?】

見江離表情平靜,它稍稍放開了些,又說道:【樓平章這個角色,我本來覺得他有點怪怪的,畢竟正常的耽美文裡,就算攻再渣也做不出把自己的妻子送給情敵的行為。但是現在浴室劇情裡他這麼一解釋他的做事動機,我竟然覺得他還挺有那種不擇手段的黑化魅力……】

說著說著,係統聲音就在江離無聲的凝視下,變得越來越小。

虛擬屏幕上的電子小人慢吞吞地把自己挪到了角落。

【我,我是不是又說錯了什麼?這種黑化橋段,不正是這段劇情的重點演繹點嗎?】

江離坐在床上,看向係統時,滿臉無奈。

【這一段劇情的重點可不是什麼渣攻解釋做事動機——你都沒有看到嗎?這段原著裡,全都是“樓平章”跟“江離”之間的親昵行為!】

什麼浴室裡的潮濕水汽。

什麼光裸著被丟進浴池,已經被外人玩弄得宛若破布娃娃一般的青年。

什麼丈夫從自己妻子身上洗掉另一個男人留下的痕跡。

什麼隱蔽晦暗心思之下的強吻。

……

【答案都這麼明顯了,你還沒有看出來嗎?高維觀察者們愛看的就是這種花式親密接觸。】

江離幽幽說道。

係統瞠目結舌,完全傻眼。

【可,可是——】

【嘖,待會又得跟“樓平章”

演一出黃戲——不是我說,你到底是怎麼從晉係的故事庫裡精準地挑出這種擦邊小世界的?我之前都混過那麼多個小世界了,所有小世界裡加起來的模擬搞黃都沒有這個小世界多!】

聽到江離的抱怨,係統下意識地咳嗽了幾聲。

【那,那個,我之前實習,其實是在花係那個部門——不對,小江,我們這邊這不是脖子以下不能描寫嗎?所以那些親密接觸怎麼可能是重點劇情?】

聽到這裡,江離大大地翻了個白眼。

【就是因為脖子以下不能描寫,所以才有這麼多不明所以的劇情。如果不是這樣,早就真刀真槍地乾上了,還寫這些亂七八糟的環境乾什麼……】

*

在腦海中跟係統吐槽的同時,江離已經在現實中叫住了樓平章。

“過來……”

青年揮了揮手,示意樓平章重新回到了自己身邊。

“劇情來了,接下來,你需要跟我配合一下。”

他毫無乾勁地衝著樓平章說道。

聽到這句話,樓平章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男人直勾勾地望向了江離,眼神一下子就變得明亮起來。

肉眼可見的歡欣瞬間就徹底衝淡了原本縈繞在他身上的蕭瑟的氣息。

“好的,主人。”

他低聲應道。

“這次……我一定會好好聽話的。”

*

中央星區

陸家

時間已經來到了後半夜,乍一看,陸家在中央星區占地寬廣的豪華莊就跟以往一樣平靜,然而在陸家宅邸的地底,專門為陸星野設置的地下禁閉場內卻是人來人外,一片嘈雜淩亂。

負責監控陸星野身體狀況的醫療部人員以及陸家的長老們正齊齊聚集在控製中心,無論白天他們在星區政壇是怎眼一呼百應跺一跺腳都能讓政府抖三抖的大人物,現在沐浴在醫療部慘淡白光之下的臉都是蒼白惶恐的。

現在能出現在這裡的人,沒有哪個不是焦頭爛額的。同樣的,也沒有哪個人敢把目光從監控屏上那道人影身上移開。

監控大廳的正中央是一麵巨大的屏幕,上麵播放的,正是地底深處,那間金屬囚牢之內某位人形兵器的實時狀況。

因為受到了異常慘烈的主腦懲罰,陸星野今天是被人抬著從聯邦安全部的審訊中心運回來的。

不是沒有人想要以此為機會去找中央軍部還有樓平章的麻煩,但看到陸星野的情況後,整個陸家沒有誰能騰出心思去做彆的事——畢竟,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陸星野如此淒慘的情況。

黑色的項圈已經在少年脖子上套牢了十八年,陸星野本應早已對中央主腦對他下達的各種禁令了如指掌。可這一次,他卻近乎愚蠢地開始違抗中央主腦的安全條例不斷挑戰規則。

最終被送回來的少年幾乎已經快要被電流灼成半熟。

若不是陸星野那駭人聽聞的3S級精神力,他甚至根本就沒有可能活下來。

然而,精神力固然賜予了陸星野堪比水熊蟲一般的生命力,但在另一方麵它也是一把雙刃劍——也許是因為身體太糟糕,也許是因為某些特殊的精神刺激,現在的陸星野精神力已經到了一個恐怖的數值。

為了避免他的精神力不斷走高,當然也為了讓他停下那愚蠢的,對抗中央主腦的行為,少年體內早已被注入高劑量的休眠藥劑。

無數根金屬管線刺入他的體內,反重力係統讓他如同標本一般被高高掛到了半空之中。多重合金製成的手銬和腳銬,將少年結實精悍的身體拉成了一具人形的十字架。

陸星野的模樣現在看上去相當糟糕,原本結實精悍的身體如今大半部分都布滿漆黑焦痕,剩餘的一小部分皮膚上也布滿了各種交錯的血痕。精神力的過度亢奮引起了毛細血管破裂,暗褐色的血跡就像是紅色的小蛇,正延綿不斷沿著他的鼻孔與嘴唇蜿蜒而下,將他大半張臉都染成血紅。

他垂著頭,雙眸緊閉,眉峰卻依然在深眠中擰成了一個深深的結。即便是在強製性休眠的此時,陸星野臉上的肌肉依然在微微跳動,這讓他看上去即猙獰……又有些可憐。

乍一看,他似乎並不是在休眠,而是在眾人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墜入了某個隻有他自己知曉的地獄之中。

*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該死,再這樣下去,主腦很有可能會判定他徹底失控,無法挽回……”

“去江家接人的那些廢物還沒有回來嗎?把那家夥趕緊叫過來!”

“必須立刻把他的精神力壓下去!”

“陸星野對於陸家來說非常重要,我們絕對不能讓他死在這裡。”

……

隔著層層的隔離門,還有足以放倒十頭大象的安眠藥劑,陸星野卻依然可以清楚地聽到,從遙遠的彼方,傳來了那些人千篇一律的驚呼與指責。

他很清楚這些所謂的家人或者下屬,正在用儘全力企圖壓下他精神力,同時也在努力修複中央主腦的懲罰程序帶給他的嚴重創傷。

為此他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浪費令人驚歎的恐怖錢財與資源……

可陸星野心中對此卻毫無動容。

陸星野的靈魂仿佛分成了兩半。其中一半就跟之前一樣,靜悄悄地蟄伏在他的身體之內,以一種驚人的冷靜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然而,跟以往不同的地方在於,他的另外一部分靈魂忽然變得格外輕盈。

輕盈到仿佛溢出了他的身體……

然後,陸星野便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納入了一場離奇而詭異的噩夢之中。

*

如果夢境都是由人的妄想構成,陸星野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自己會夢到這一幕。

恍惚間,他又一次回到了聯邦安全局的審訊室。

就在不久之前,他曾在這裡審訊過江離。

是的,在無人知曉的心靈深處,陸星野知道自己的行為並非是純粹的審判。

那是隱蔽到極點的,晦暗而不堪的自我滿足。

這很卑劣,但陸星野無法抗拒那種誘惑——用精神力牢牢地將江離控製在自己的掌心,他可以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江離的一切,並為此感到心滿意足。

然而在這個夢境裡,情形卻截然不同。

陸星野看到那個蒼白纖瘦地青年被一個人影按在審訊室的金屬桌上粗暴對待。那家夥對待江離的態度,就像一件毫無價值的二手人形玩具一樣。

而當那個人轉過頭來時,陸星野整個人控製不住地戰栗了起來。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場景,發現那個俯趴在江離身上的渣滓,竟然有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容顏和身形。

而這贗品就如同無智的野獸一般玷汙著江離。

仿佛被毒蛇的牙齒刺中了心臟,看到那場麵的瞬間,毒液幾乎要將那少年胸口那一小塊軟肉,直接腐蝕成一團粘稠的濃漿。

“不——”

“——∵[]∵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我命令你停下!”

陸星野發出了一聲無聲的尖叫,他衝向了金屬桌,試圖阻止那個作嘔的贗品。

然而可以輕而易舉撕撕碎深淵生物的結實臂膀,在這一刻卻輕柔無力的宛若一陣微風。陸星野的身體甚至都接觸不到那個“贗品”無論他怎麼努力,最後的結局是宛若鬼魂一般,從那糾纏在一起人影身體裡徒勞穿過。

他什麼都沒能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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