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靜檀確實有一張非常容易讓人迷惑的臉。

男人的輪廓非常柔軟,發色和瞳色都很淺,眼皮薄薄的,稍微運動下便會在眼瞼處染上一層薄紅。在不知道“方靜檀”在原著中人設的情況下,普通人大概很容易,就會將男人跟“溫柔”“清雋”等詞彙聯係到一起來。

而此時此刻,房間裡一片昏暗,隻有方靜檀在潛入房間時打開的那扇窗縫間,隱隱透出了一縷淡薄的月光。

沐浴在那清冷暗淡的光線下,男人的臉蒼白到近乎透明。

方靜檀看上去有種異乎尋常的虛弱。

當他靠近的時候,江離輕而易舉地就嗅到了男人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原著中,方靜檀的受傷不過是為了能留在巒山基地繼續跟白露糾纏的小手段。甚至就連他的那點子傷,也更接近於某種為了爭取白露心軟心疼而使出的苦肉計。

可現實中,方靜檀在白日的戰鬥中呈現出了一種令人感到不適的狂熱與瘋癲,但也正因為這樣,他受的傷壓根就不是普通的小傷。

江離目光飛快掃過了方靜檀,男人刻意地轉過身子,好讓江離可以看到自己背部那一道幾乎從頸椎連綿到腰側的刀口。

那道傷口沒有經過任何處理,直至此刻依舊血流不止,朝著兩邊綻開的皮膚變成了令人不安的淡黃色了,紅色的肌肉下方,隨著人的動作甚至可以看到一點白色的筋膜。

也就是異能者擁有超乎尋常人的體質,若是正常人受了方靜檀這樣的傷,怕早就已經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了,哪裡還有可能深更半夜跑到江離的房間裡可憐巴巴,意有所圖地扮可憐。

“嘶,真的很痛。”

方靜檀含糊不清地衝著江離嘟囔道。

那樣的一張臉,那樣嚴重的傷……尤其是方靜檀眼瞳中那不明所以,且毫無由來的溫順與懇求,幾乎讓江離產生了錯覺。麵前的人,跟阿九很像。

阿九也很擅長這樣地扮可憐。

而且江離也知道,自己向來都不擅長應付阿九那種軟乎乎宛若下雨天小狗似的性格。

但是……

明明方靜檀與阿九的扮相如此相似,隱藏在身體深處那隱隱約約的直覺,還是讓江離非常清楚地將方靜檀跟阿九分離開來。

沒錯,江離每次都會控製不住地對著阿九心軟。

但麵對方靜檀的時候,江離發現,自己心裡竟然沒有一絲波瀾。

“看樣子,你並不知道我的傳言。我向來都很討厭治療無關人等。”

江基淡淡說道。

“基地裡還有其他治療師,趁自己還沒有死,滾去找他們吧。看在你是外來者,我勉強原諒你一次冒,下一次要是再讓我碰到你半夜跑到我房間裡來——相信我,即便是治療師,也有很多讓人生不如死的辦法。”

說話間,江離盯著黑影中那一大團已經開始蠕蠕而動的“東西”,在心底又輕聲補充了一句。

不趕緊離開

的話,可能你也不需要在進行任何治療了——

早在方靜檀偷偷摸摸鑽進江離房間的那一刻,一直以隱匿的形態潛藏於暗影之中的阿九就已經蠢蠢欲動,全靠著江離用係統跟阿九強行吞下的主角攻係統聯係,並且連發了好幾條威脅訊息,這才勉強止住了某隻獨占欲強烈到爆炸的怪物原地發瘋。

然而,即便有江離強行壓製,空氣中怪物帶來的強烈壓迫感,依舊隨著方靜檀在將房間中逗留的時間而日益濃厚。

某種寒冷,暴虐,而尖銳的氣息正伴隨著房間裡逐漸蔓延開來的黑暗,呼嘯著噴湧而出。

江離絕不相信像是方靜檀這樣的強大異能者,會察覺不到黑暗中隱藏的危險。

然而,那個瘋子此時卻依舊保持著跪下的姿態,依偎在江離的床側。

他就那樣仰著臉,一眨不眨地看著江離。

“那些人都治不好我,隻有你可以。”

男人用耳語似的聲音輕聲地說。

下一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方靜檀忽然吃吃微笑起來。

“這一次我真的受了很重的傷,要是不及時醫治的話,我一定會死的。不過,如果我死了的話,世界線應該會崩掉吧。”

隨著“世界線崩掉”這句話落下,手持殺魚刀的江離對上方靜檀,眸光倏然一暗。

就算是有數據殘留,但正常的劇情中,NPC怎麼可能會知道“世界線”在這種隱蔽信息?

這家夥隻差沒有把自己的不正常證據甩在江離麵前了。

“救救我,好嗎?”

麵對江離驟然變得格外尖銳的審視,方靜檀卻依舊保持之前那種怪異曖昧的姿態,男人輕柔地衝著江離懇求道。

“我也不想讓你有要忙忙碌碌,想法設法去修補千瘡百孔的劇情。畢竟,我真的很不喜歡讓你變得那麼辛苦——”

“其實也還好。”

江離忽然勾起嘴角,直接打斷了方靜檀的喋喋不休。

他平靜地與方靜檀對視著,過於平靜和緩的回應在無形中拿回了主導權。

聽到江離的話,方靜檀忽然抬了抬眉梢。他可以感覺到江離抵著自己脖頸的刀尖,正在緩緩用力,原本細密的刺痛,在此刻也已經變成了尖銳到難以忽視的疼痛。

血正在從他的傷口中汩汩往外湧出,染得他領口一片濡濕。

可越是血流如注,方靜檀的眼神就越是明亮到滲人。

“……無非就是多打幾份工而已,稍微有點累,但也稱不上很麻煩。你到底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

江離慢條斯理地問道。

心底卻在無奈歎氣。

經曆了那麼多小世界*(雖然絕大多數記憶都已經被穿書局取走了)但是江離能肯定自己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在危險中反而愈發興奮的變態。

說句老實話,江離真的很討厭跟這些人打交道。但若是真的對上了,江離也沒有覺得很頭疼——畢竟,大不了就一刀捅死嘛。

都已經當了這麼多年社畜了,江離早就已經學會了放棄內耗,折磨他人。

也就是這幾個小世界莫名其妙招惹上了阿九這種黏糊糊,打不得罵不得,稍微一不小心就發瘋的存在,才讓江離原本應該輕鬆愉快的打工生活變得如此操蛋。

但有些事情還是出乎了江離的預料。

就在他那句問詢出口的瞬間,他清楚地看到方靜檀的瞳孔縮成了細細一點。

原本溫潤柔和的淺色瞳孔,在這一刻莫名有了種爬行動物的冷血非人感。

男人盯著江離看了好一會兒L。

看上去,方靜檀跟之前沒有太大的差彆,但是江離就是莫名不太喜歡這一瞬間掠過男人麵龐的微妙神色。

“我的耐心不好。你最好快點跟我解釋清楚。”

江離冷哼了一聲,逐漸開始不耐煩。

……其實打一份工也是打。

打兩份工也是打。

實在不行在這個小世界一個人扮演四個人也不是……也不是很難……吧。

江離心底甚至有個聲音開始悄聲嘀咕。

而就在江離即將快刀斬亂麻打算捅死方靜檀時,男人緩緩開口了。

“解釋?唔,這件事可是有些說來話長呢。”

方靜檀的目光凝在江離的身上,徐徐說道。

對於方靜檀來說,想要解釋他跟江離的關係,確實有些複雜,也有些漫長。

*

過去——

【“如果你不想死的話,最好老老實實按照我說的話去做。這個小世界要是崩了,無論是對你還是對我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事實上,方靜檀並不是第一次被名叫江離的青年用刀抵住脖子。

隻不過那個時候的執行員,遠比現在更加暴躁,也更加容易不耐煩。

第一刀的時候差點就捅穿了方靜檀的靜脈。

鐵箍一般卡在方靜檀身上的胳膊也格外用力,差點就把當時的方靜檀鎖骨都擰成骨折。

那個時候的方靜檀已經是這個小世界裡數一數二的高階異能者,而“江離”,不過是小世界中給一個彆人拋棄,脾氣不好最後淒慘收場的炮灰。

然而,在對上江離的時候,方靜檀發現自己依然脆弱得像一個孩童。

他下意識地表示了服從。

然後他就看著“江離”氣喘籲籲從他身上跳下來,看他的目光冰冷中,又隱隱透著一絲無奈似的縱容。

“啊啊啊,真煩……你們這種存在,麻煩死了。”

隱約還能聽到“江離”不自覺出聲的自言自語。

*

什麼叫做……“你們這種存在”?

當時方靜檀想問,但沒問出聲。

*

方靜檀其實已經不太記得,自己究竟什麼時候意識到,這個世界有些不對勁的。

也許是無數次重複的畫麵,讓他覺得似曾相識的時候?

也許是像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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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空空,自私自利的少年的寵愛,以至於讓他噩夢連連自我厭惡到極點的那些夜晚?

又或者,是他奇怪地看著記憶中強悍理智的人,為了一些小情小愛各種要死要活的時候?

……

到了後麵,方靜檀自己也懶得去糾結這些了。

就當時自己運氣不好吧,所以才會在小世界一次又一次的循環中逐漸清醒,卻又無力反抗世界線的意誌。

方靜檀像是一個古怪的遊魂一樣飄離於自己軀殼之外,看著自己像是中了蠱一樣,貪婪而瘋狂地愛上那個叫做白露的少年。

在末世之中,所謂美貌皮相,本應是最不值得在意的東西。

方靜檀清醒的那一部分看著劇情的發展,甚至會覺得有些好笑。

按照他的脾氣,他就算是直接把白露給殺了,然後一口一口吃進肚子,也不會容許這種所謂的分享。

更不要說他從來都不會喜歡白露這種類型。

【“我乳糖不耐受。所以看到他的時候會有點想嘔吐。”】

後來跟江離關係好一點之後,方靜檀曾經臉色猙獰地抱怨道。

【“誰家正常成年人是奶香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