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黎有一種名喚落魄草的蠱,雖名為蠱毒,其實也是一味靈藥。隻是種下落魄草的四個時辰後,中蠱者會對蠱毒生效後所見的第一人產生愛慕之情。
與其說是愛慕,更像是拋卻理智的迷戀。中蠱之人會把自己的一切都拋在腦後,滿身心隻顧著自己第一眼看到的人,往往會做出一些違背自己以往品性的言行舉止。
幾十年前,落魄草在棲雲仙府中盛行,底下的弟子拿它捉弄同修,鬨出一連串啼笑皆非的事。沒多久有一弟子中蠱後膽大包天冒犯師長,掌門下禁令重罰了一大批人,落魄草成了禁藥,這才製止了這股風氣。
虞禾記得原書男女主有一段因為落魄草產生誤會的劇情,也是兩個人感情的重要轉折點,因此她記得格外深刻。由於這個蠱吃下去立刻六親不認滿腦子情情愛愛,她當時還管這個蠱叫作戀愛腦蠱。
即便知曉了一切隻是因為一枚蠱毒引起的差錯,虞禾心底還是不願意相信。她感覺渾身僵硬,甚至她聽到自己開口說話,卻覺得那聲音像是身體不受控製自己發出來的。
“既然你那麼厲害,連尋常修士都能解開的蠱毒,為何你會整整十年都不曾發覺?”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抖,那些好不容易平息的情緒,在謝筠一番解釋後,猶如回潮的巨浪,更加猛烈地拍回來,像要把她整個人拍得粉碎。
謝筠,或者說是謝衡之,輕輕地皺了一下眉頭,臉上似乎有微不可查的一點無奈,但他的語氣依舊沉著冷靜,像是一根琴弦被輕輕撫過,所發出的那種沉悶平緩的音調。“並非不曾發覺,隻是……此蠱特殊。”
於是,又回憶了一番模糊的原文劇情後,虞禾想明白了。
什麼是戀愛腦,什麼又是拋卻理智的迷戀,就是你明知道是錯的,還是甘願一錯到底,甚至一意孤行把錯的當成對的,人人都說那是錯的,你還偏要與世界為敵。正是因此,謝衡之即便知曉自己身中蠱毒,他也不會選擇尋求解蠱的法子,不僅如此,還會帶著她一起遠離棲雲仙府的地界,隱姓埋名跟她生活十年,不與任何故人往來,為的就是也不讓旁人來為他解蠱,不給人斷他姻緣的機會。
她看著謝衡之,謝衡之也看著她。
“那你現在”,她頓了一下,努力讓自己的表情也像他那樣平靜。“是不喜歡我了嗎?”
謝衡之平靜到猶如深潭的眼神,似乎因為她的話終於掀起了一絲波瀾,但也隻有一絲,很快就平靜到循不見蹤跡。
虞禾眼眶紅了一圈,仍是死死地盯著他,像是要將他盯出一個洞來,這是她非常非常生氣的眼神,以往隻要她露出這種表情,謝衡之都會立刻想儘辦法哄她高興。但這一次,儘管她的表情裡多了一點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出的懇求。
謝衡之也隻是輕輕撇開對視的眼,將目光落在桌案的一柄長劍上。
“抱歉。”劍鋒折射出的寒芒映入他眼中,本不該存於他身上的荒誕愛欲也在醒來那一刻便被斬斷。
謝衡之的回答並無遲疑,隻是輕飄飄的,略顯歉疚的幾個字,在此刻竟有了讓人振聾發聵的效果。
“是我誤你。”
虞禾眨了一下眼,霎時間,淚如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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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的一生再如何輝煌,終究跳不出天定命數。從販夫走卒,到王孫貴胄,多少人甘願拋下一切,隻為拜入仙門中做個籍籍無名的修士,一心尋求長生久視之法,以擺脫肉體凡胎的限製,期許著能夠得道成仙。
然而根骨資質多是天定,莫說求得仙道,能以凡軀築基者幾百年來已是鳳毛麟角。
因此用薛琨的意思來說,就是:“虞姑娘,此事雖於你不公,可若真算起來,這一出誤會,也讓姑娘受益良多不是嗎?”
虞禾明白他的意思,倘若沒有謝衡之,她此刻還不知道被賣到哪個勾欄裡供人取樂。而謝衡之耗去大半修為,讓她成了這鳳毛麟角,這十年來她也沒受過一丁點委屈。
無論怎麼看,她都像是撿了個大便宜。
然而虞禾隻是沉默著不說話,她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一切來得都很突然,把她原本祥和美好的日子擊了個粉碎。儘管她知道薛琨說的有道理,但她就是緩不過來。
薛琨以為虞禾是不肯輕易罷休,又說:“虞姑娘不必擔心,念在你與謝師侄相伴十年,我們斷不會慢待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