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禾臉色微微一變, 問道:“姑射山的人?張前輩可知曉是哪些人嗎?”
“這便不知了,姑射山常年避世不出,消息也不大流通, 隻知道這一回來了二十多個人,至少也要留到三秋競魁結束才會離開。”
張前輩仰倒在地板上,見虞禾兀自出神,又問她:“怎麼,你對姑射山有興致?”
虞禾無奈笑道:“其實我一開始是想拜入姑射山來著……”
張前輩撐起身, 一邊將麻布透乾水擦窗欞,一邊說:“那你還得再練練, 姑射山可沒有內外門之分,想進去不是件簡單的事,再說了, 棲雲仙府多好, 哪像他們一個個奔著仙道去,清心寡欲連個道侶都不能有……”
虞禾不置可否, 繼續打掃屋裡的灰塵,聽著張前輩碎碎地罵鶴道望不是人。
打掃了半日, 虞禾還算氣定神閒,第二日, 她也開始罵鶴道望。
“明明隻來了二十個人,卻要把整個紅楓小築打掃乾淨,這不是磋磨人是什麼……”按照吩咐, 虞禾還要給屋內擺上幾盆珍稀的花草, 加上紅楓小築附近相當於棲雲仙府的禁飛區,坐騎和禦劍都不行,害得她上山下山跑了有十趟。
虞禾渾身酸痛, 抱著一大盆花走得晃晃悠悠,無意撞到了一個人,她連忙道歉。“對不住,道友可有事?”
那人搖搖頭,很快又一言不發地走了,一點計較的意思都沒有。
虞禾卻忍不住皺起眉,總覺得那人十分眼熟。她抱著花盆又走了幾步,才猛地想起來,在藏書樓的時候,有一個道友幫她取過書,也是像這個人有著蒼白虛弱的臉,烏青到泛著死氣的一雙眼睛。一般修士築基後多是疾病不生,宿疾並消,即便受了重傷也少有這副染了肺癆的模樣。
想到這兒,虞禾又覺得自己太缺德了,無端在心裡說人家像得了肺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誰知道修士不會染上什麼稀奇古怪的病呢,又或者人家天生長這樣惹到誰了。
虞禾不再多想,繼續扛著一大盆花往紅楓小築去。
張前輩聽聞虞禾替他出任務受了傷,心中也是愧疚不已,讓虞禾打掃了一層樓後,剩餘都由他不眠不休獨自做完了。
剛好她從藏書樓借的書已經看完了,去還書的路上還能順帶到萍香山拜訪陸長老。從品州城回來,她特意帶了兩壇歲酒,想來想去,似乎還是送給陸長老最好。
萍香山冬日並不下雪,據說是與地脈有關。山上的花也比他處開得要茂盛,遠看去就是一大片蒼翠中夾雜著團團粉雲。
陸萍香院子裡也有一棵桃樹,早早地冒了花苞,樹枝上掛著的春幡隨風搖動,虞禾看見了,不知怎得,想到了婆羅曇下掛滿的木牌。
“你喜歡這春幡?”陸萍香溫溫一笑,說:“這本是我夫人的習慣,她亡故後,我還是一如從前,剪好春幡掛上花枝,也算是追思故人。”
“這春幡是個燕子,陸長老真是手巧。”虞禾怕牽扯到陸萍香的傷心事,不敢多說下去。
“還未問你,聽聞你前不久跟著他們去荊城平魔禍,可有什麼收獲?”
虞禾提到這件事就頭疼,收獲不能說沒有,受得委屈也不少,腰腹讓人捅了個對穿,腦袋還差點被紮上鎮元釘。
“的確是增長了見聞,可見得越多,越發覺得自己無能,麵對那些魔修毫無還手之力。”
陸萍香安慰她:“不過入門一年,你有今日的進步已是極為難得,除卻天資出眾的修士,旁人想要修煉到獨自對付魔物,少則數十年多則百年,萬事都不能一蹴而就,修行更是如此,不宜妄自菲薄。”
虞禾每見一次陸萍香,對鶴道望的怨氣就重一分。
“品州城有一種酒極好,我特意給長老帶了一壇回來。”虞禾將酒遞給白芝芝,她緩緩接過,抱著酒壇坐在樹下發呆。
“你倒是有心,隻是千裡迢迢送與我一人,其他好友該計較了。”
陸萍香說完,卻見虞禾忽然沉默了。
“怎麼了?”他問。
虞禾在白芝芝身側坐下,臉上隱約能看出些失落。
“我入門後光顧著修煉,疏於人情往來,雖然悔過峰的同門待我都不錯,卻一直不曾與誰深交。而且想著之後也是奔著姑射山去的,在仙府的牽掛越少越好,索性什麼事都一個人,偶爾想找人說話,才發現自己也沒什麼朋友。”
她一直是個念舊情的人,什麼感情都舍不得放下,就算與結識一個月朋友分離都會傷心好久。要是以後真去了姑射山,棲雲仙府的朋友怕是很難有再會的那一日。
陸萍香:“何必顧慮往後的事,當下才是最要緊的不是嗎?”
虞禾搖搖頭,說:“可隻顧著當下,日後傷心難過,不免又要後悔自己的選擇,後悔最是折磨人。”
陸萍香沒有反駁虞禾的話,而是垂下眼,輕歎一口氣,說道:“人生在世,便是智絕天下,也難免有行差步錯的時候,又有幾人能做到無悔。”
虞禾聽出陸萍香話裡還有彆的意思,想來是回憶起了什麼人或事。
“不過”,他似是想到了什麼,笑了笑,說:“若換成謝衡之,或許不算什麼難事,你們劍修不是都以他為楷模,若能學學他的心境,對修煉也會大有進益。”
“學不來,我倒是想呢……”虞禾笑得勉強,她是真想學。
沒說太久,有門人走進院子通報,說:“稟山主,姑射山許雲留攜弟子前來拜訪。”
“他竟來得這樣早,也罷,你請他們進來吧。”
陸萍香說話間門,虞禾已經自覺起身,拍著衣後的灰塵,說道:“那我就不打擾長老與故友交談了,再不回去被峰主逮到要罰我去掃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