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的蕭停尚未反應過來周圍的變化, 揚手去擋虞禾砸下去的拳頭,禦劍便要攻向她,卻被虞禾揪著衣領對著謝衡之的方向看去。
“你看。”
看到正在消散的謝衡之和周遭景物, 蕭停終於愣了一下, 慌忙道:“師兄!”
“那不是你師兄!謝衡之惜字如金, 怎麼可能這麼跟人說話。”虞禾忍無可忍,又一拳頭砸在他臉上, 血度母開始生效, 幻境崩塌的速度加快, 蕭停也隱約開始覺得不對。
“不對, 我記得……我記得我和清靈不在仙府。”蕭停正在回憶之時,幻境開始失控,妖物察覺到控製不住的他的心誌, 整個幻境開始迅速變化。“不對,師兄!他們說師兄死了!”
蕭停麵色變得驚恐,而後一轉眼,方才還安靜祥和的劍宗忽然間血流成河, 地上滿是劍宗弟子的屍體,屍堆之上一根顯目的長戟赫然掛著謝衡之的頭顱,而後是師無墨, 師清靈……
不止是蕭停, 連虞禾都呆住了。
“師兄!清靈!”
縱使知道一切是幻境, 看到眼前這一幕, 虞禾還是無可抑製地感到呼吸不暢, 心上好似被人重重地揪了一把。
一瞬的失神,讓她的悲痛與恐懼無限蔓延,幻像好似也成了真實。
虞禾忽然想不起自己的目的, 然而隻是恍惚了一瞬,她又猛地想起謝衡之的提醒。若是心神動搖,會被幻像趁虛而入。
虞禾重新記起了血度母存在,立刻強催靈氣,上前將扒著屍體狼狽嚎哭的蕭停拽下來,一巴掌甩到他臉上。
幻像如霧氣一般被驅散,他被打得眼前一陣發昏,氣得幾乎吐血。“你發什麼瘋!”
“都說了是幻像!你倒是快清醒!”能以救蕭停的名義將他暴揍一頓,虞禾手上是半點不留情。
蕭停抬手去擋,幻境又在變化。
“夠了!我醒了!”他咬牙切齒。“彆打了!”
虞禾還是沒停手,反而將鏽劍抵在他頸邊,問他:“你和師清靈早知曉我與謝衡之有舊,是故意針對我?”
她之前隻懷疑師清靈知曉了什麼,至於蕭停的心思卻不大明白,還以為他是單純性格惡劣,來了幻境一遭她才明白,原來是擔心她跟謝衡之舊情複燃。
蕭停麵上並無恐懼之色,反憎惡道:“你這種廢物,留在師兄身邊隻會誤了他!我不會讓你阻礙他的大道。”
虞禾的心跳得很快,她將劍抵在蕭停麵前,分明心裡一陣泛酸,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這麼仰慕你的師兄,怎麼就看不出來他一點都不喜歡我?就算有人能成為他的牽絆,也絕不會是我。他不喜歡我了,真的。”
蕭停難得地安靜了下來,聽著虞禾似哭似笑的說話,她的語氣並不怨憤,隻有滿腔的委屈。
“你知道他是中了落魄草,他親口說對我一絲情意都沒有。我不是來纏著他的,就算我曾經耽誤了他,那也不是故意的,為什麼怪我呢?我沒做錯什麼,就算我喜歡他,他也早就不喜歡我了。”
“你……”蕭停被她說了一通,忽然有些啞口無言。
虞禾決定如果他再說一句難聽話,就徹底放任他在幻境裡發癲,等著謝衡之親自來救,讓他看看他的好師弟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蕭停怒瞪了虞禾一眼,似乎也知曉此刻身陷險境,還要靠著她救,冷哼兩聲將她推開,坐起身擦掉臉上的血,除了一句“離我師兄遠點”也不再多說。
周遭幻境正在飛速發生變化,蕭停也慢慢清醒,皺眉道:“姑射山的人說我師兄死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才不信這種鬼話。”
虞禾望著周遭鮮血淋漓的畫麵,忍不住想自己要是掉入幻境,會是個什麼場景。
蕭停突然大叫起來:“這是什麼鬼玩意兒!”
虞禾一回神,發現幻境中不知怎得忽然多了幾隻傀犬和大鵝,同時一堆長著她臉的人麵鳥衝他們飛了過來。
虞禾嚇得倒抽一口冷氣,連忙用劍招擊退這些幻像。蕭停一邊揮劍一邊說:“這鳥怎麼長著你的臉!”
在幻境中待得越久,就會被抽走越多的靈氣。蕭停的招式失去了往日的威力,被人麵鳥撕咬了幾口後,眼睜睜快著它們長出了他的臉。
“這什麼!”
蕭停有些崩潰,催促她:“這幻境怎麼還沒出去,你行不行!”
虞禾:“抱歉,我冷靜一下。”
她嘗試穩住心神,不被幻像牽動,將靈氣都用來催使血度母。
忽然間,蕭停的慘叫聲消失,周遭的幻境也扭曲著變了一個模樣。
滿地血腥與凶猛的魔物都消失不見,一瞬間的萬籟俱寂後,虞禾聽見了山風拂過繁花的婆娑聲,同時還有什麼伴隨著花枝,嘩啦啦的輕撞在一起。
虞禾聞到了一股淺淡的香氣。
她抬起頭,看見了滿樹銀白。
婆羅曇開得繁茂,瑩白的花瓣好似是月光流瀉在一團鬆軟的雪上。
風一吹過,花瓣洋洋灑灑地飄落。
就在漫天似雪的花瓣裡,虞禾看到一個人向她伸出手。
“虞禾,我們該回家了。”
“謝……筠?”
她呆滯一般望著眼前的人,高束起的墨發,如絲緞一般垂下,發帶上有她粗糙彆扭的針腳。同樣超塵脫俗的俊美麵容,眼神中卻不見冷淡疏離。
“怎麼了?”謝筠見她呆著不動,走近將她發頂的花瓣拈下。
虞禾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將手遞過。
謝筠無比自然地牽過她的手,帶著她慢悠悠地往山下走。
碧草如絲,映著黃白的小花,林間有飛鳥啼鳴,日光暖洋洋地落在二人身上。
這樣的事從前有過太多次,以至於虞禾從不放在心上,甚至偶爾會覺得這種日子無趣,怎料想許久以後,竟是在幻境中才能重現。
這是她的幻境嗎?
虞禾有一瞬的失神,忽然間腦子裡就好像忘了點什麼,但她還記得自己有事沒做完,她有血度母在身,隻要心誌堅定就不會迷惑。
“在想什麼?一直不說話。”
謝筠腳步慢了下來,視線落在她臉上,認真地想要看出她的心思。
“我在想……”話到了嘴邊,虞禾又忽然感到困惑。“我想不起來了。”
腦海中好像有什麼呼之欲出的想法,但為什麼就是記不起來,她究竟把什麼給忘記了?
“想不起來便算了,中午想吃什麼?”
她張口就答:“清蒸醋魚,還有蜂蜜番瓜……”
謝筠輕笑一聲,又問:“玉井飯要嗎?”
“要。”
“那走吧。”
虞禾被謝筠牽著往回走,心底不知為什麼空落落的,像是忽然間少了些很重要的東西。
算了,想不起來,還是回去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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