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 50 章 虞禾不該有這樣的結局(2 / 2)

煉劍 白糖三兩 10820 字 4個月前

處處都是他與虞禾生活過的影子。

縱使心中早有預料,當真正看到不複從前的故居,還是會被眼前一幕幕刺痛。

修道之人的壽數太長,經曆的事情又太多,許多小事都已經隨著時間忘卻。

然而十年百年,他能回想起來的,仍然是與她共度的每個瞬間。

謝衡之站在蒼涼破敗的屋子裡,看著物是人非的一切,終於無比清晰地明白,虞禾是真的沒有了。

與他看春日飛花,賞冬夜焰火的虞禾,已經消失在這個世間,再也找不到了。

——

婆羅山太荒涼,上山的路幾年沒有人走過,野草遮住了原來的小路,再看不出本來麵目。

謝衡之本可以直接飛至山頂,卻還是選擇如同從前一般,沿著記憶中的路徑一步步往山上走。

這是他第一次孤身一人走這條路,從前隻要一抬眼,就能看到虞禾裙邊搖曳,像是海水的波浪。發髻上的小蝴蝶也一顫一顫的,像是隨時要飛起來了。

“阿筠,你走快些呀。”

謝衡之抬起眼。

雜草叢生的一條路,前方什麼也沒有。

正是婆羅曇盛放的季節,等他走上山頂,滿樹瑩白頓時映入眼簾。

比起這世間罕見的奇花盛景,他的目光卻更多的被樹下的木牌吸引去。

謝衡之記得虞禾許下的每一個心願,因此一眼便能看出木牌在他走之後又增加了不少。

於是他快步走去,站在樹下想要一探究竟,甚至心中隱隱抱著一絲不可能的希望。

而這些木牌經曆風吹雨打,有的已經開裂了,還有的刻痕逐漸模糊。

他走以後,虞禾會許什麼心願?

她應該是恨他的才對,至少也該恨他。或者想要將他忘掉。

謝衡之扶著牌子依次去看。

修道路一切順遂,揚名劍道;

在姑射山交到好朋友,遇上好說話的師父;

成功拜入姑射山;

他看得很仔細,指腹輕輕摩挲過那些刻痕,想象著虞禾在做這些事的表情。

忽然風一吹,幾塊木牌嘩啦啦地響起來,一塊被吹得翻了個麵,在他麵前搖搖晃晃。

謝衡之看清了上麵的字,立刻渾身發寒,心臟像是被繩子緊緊勒住,一瞬間,細細密密的痛楚蔓延四肢百骸,讓他僵立在原地無法動彈。

謝衡之平安順遂,一生無憂。

縱使謝衡之不再做她的謝筠,狠心從她身邊離開,她還是盼他一生無憂嗎?

他轉而去撥開其他的木牌,一一看過去。

謝衡之一生順遂,堅守正道。

謝衡之一生順遂。

回家,回家……

一瞬之間,心神狂亂,似乎有數不清的惡鬼撕扯著他,哀嚎著要從他身體中鑽出來。

他忽然覺得虞禾傻,不恨他就算了,還期盼著他一切都好,最終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一點也不值得。

滿樹的婆羅曇都被山風吹動,連同樹下的木牌齊齊搖晃了起來。木牌碰撞在一起,發出嘩啦啦的脆響,像是好多個虞禾在他身側耳語。

他又一次不可抑製地想起持劍穿透她心口處的瞬間,她落地的悶響聲原來那麼清晰,他怎麼都忘不掉。

眼前的一切都變得猩紅,瑩白的花瓣飄飄灑灑落下,落入他眼中,也成了在燃燒的灰燼。

謝衡之眼眸泛著紅,仰起頭凝望著滿樹婆羅曇,胸腔中似乎有一團烈火在燒灼,要將他的五臟六腑都燒成灰燼。

他的劍術已到了至臻境,也始終在走自己選擇的路,堅守道心這麼多年,最後得來的還是痛苦。

比起他所需要的背負的,小情小愛不過是幼稚的家家酒。

他能在無暇的劍法中找到一切的真諦,人生的孤寂無趣都會被頂尖的劍決化解。

可如今,他已經握不住破妄了。

他手中之劍,意在破執、破妄,破去種種不舍。

這不是他堅守的信念嗎?又為什麼不複從前?

得償所願,卻如此痛苦,他走的道路,當真有他自以為的那樣清醒嗎?

自以為緊握在手,被視為此生真諦的,不過是一種虛無的浮華。到頭來兜兜轉轉,無法舍棄的卻隻有一個人。

謝衡之喉間湧上一股腥甜,他猛地咳出一口血,猩紅的血落在地麵的花瓣上,襯得花瓣更加慘白。

片刻後,他顫抖著扶上婆羅曇,沿著樹乾緩緩坐下,像從前許多次那般倚著樹,靜靜地闔上眼。

聽著頭頂的花葉婆娑,木牌輕響,仿佛虞禾就在他身側低語。

虞禾……

她不該死,她那麼想好好活著。

她還想回到他們的家。

他怎麼能讓她就這樣死去。

夜風浸染了寒意,謝衡之坐在樹下。

木牌上的每一個心願,都化作虞禾的聲音響起,伴隨著風聲花葉聲,在他耳邊喧囂了一整夜。

虞禾死後,他不曾有過哪一刻如今日般清明。

他無比清醒地想,虞禾不該有這樣的結局。

直到日光熹微,謝衡之緩緩睜開眼。

一片寒涼霧色中,他緩緩起身,感受著身體的變化。

片刻後,他低喃出聲:“魔氣……”

——

燥熱的夏夜,寂靜無聲中,隻聽得見空調嗡嗡作響,和偶爾幾聲微弱的蟲鳴。

大床上的人猛地睜眼,第一時間去捂自己的心口。

然而並沒有觸碰到她預想中的濕潤,隻摸到乾燥的衣物,連疼痛好似都成了幻覺。

虞禾一身冷汗,撐起身恍惚地環顧四周,看到一個無比陌生,又處處熟悉的房間。

她是又做夢了嗎?

人死之前的夢難道會更真實一點?

虞禾喘著氣,心有餘悸地又摸了摸心口處,沒有什麼血洞。

隨後她回想起謝衡之離去的背影,眼眶忽然一酸,心口似乎也一陣陣的刺痛。

怎麼就死了?

她這麼努力地活著,怎麼就死在了謝衡之手上。

虞禾坐在床上嗚嗚地哭,越哭越覺得不對勁。

直到一陣腳步聲靠近,門猛地被人推開。

“是不是魘著了?”

一個女人穿著睡衣,睡眼惺忪地望著她。

虞禾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著來人,眼睛越睜越大,隨後喊出一個已經有些陌生的稱呼:“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