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被那個酒鬼虐待,手經常要泡在冷水裡洗衣服洗菜,生出了不少凍瘡。
後來謝衡之給她抹藥治好了,隻是天氣一冷還是發癢,他就不許她碰太久的雪。想要雪人也都是她描述,謝衡之在一邊為她堆。
“死不了就行。”虞禾幽幽道。
她現在覺得,隻要活著,就沒什麼跨不去的坎。
她以前遇到一點小事都會慌亂無措,經曆過那麼些亂七八糟的事,身上都被捅出個大血洞了,還有什麼值得她心慌害怕。
“你還真是心態好,我連六人寢都受不了,沒有上床下桌的學校就是屑……”
虞禾忽然回來,很多話都有點聽不懂,要反應一會兒才明白意思,朋友們說話她都隻在一邊點點頭附和。
一直到晚些的時候去吃火鍋,朋友終於意識到虞禾一整天情緒都不大對勁,問道:“你今天是怎麼回事?感覺你心情不好,說話也奇怪跟古代人一樣,你玩劇本殺還沒出戲?”
虞禾搖搖頭,她身上發生的事太過離奇,十幾年的漫長時光,那些真心相待的人,都讓她無法輕易將一切當做一場幻夢。可說出口,又會被當做精神失常。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清晰的夢,現在還有點沒回過神。”
“說一說,什麼夢後勁兒這麼大?”
“我夢到自己穿到最近看的一本小說裡了,我在裡麵就是一個普通人,過得一點也不好,後來有一天忽然有個男的對我特彆好,給我吃穿,還帶我去了很多好地方……”
朋友打斷她,嚴肅道:“等等,你說的那個男的,長得帥嗎?”
虞禾終於輕笑一聲,說:“非常偉大的一張臉。”
“那就好。”朋友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我在夢裡很喜歡他,他也很喜歡我,但有一天忽然就說自己是因為什麼蠱毒,所以對第一眼看見的人愛到發瘋,然後那個蠱毒解開,他就不願意喜歡我了……我在夢裡還挺傷心的來著……”
虞禾說得比較委婉,她當時其實是傷心得要死,哭得昏天黑地飯都吃不下了。
“好曲折離奇的夢,你睡前看的是莎士比亞吧。”朋友感歎道。
“那他醒過來對你就不好了?還是你不喜歡他醒過來的樣子?”朋友聽得津津有味,繼續催促虞禾說下去。
虞禾想了想,對她不好,似乎也不算。謝衡之對誰都是一樣的淡漠,沒什麼人能成為特殊的存在,就算殺了她,也不是因為討厭她,而是選擇上她是該死的那一個。
“醒來以後的那個人……我是有點不喜歡。”虞禾實話道。
“但他們就是一個人啊,隻不過從前的他被蒙蔽了心智,對你的愛是外力,不是發自本心,也不是一個完整人格的愛。”
“說白了他相當於是被迫愛上你,愛的前提得是自由,不過他清醒過來就不喜歡你,這隻能說明他是個沒品的東西。”朋友常年給人做情感分析,說起這些一套一套的,說完就拍拍她的肩安慰。
“支持,這人不知好歹,被你喜歡是他的福氣,還不知道珍惜。”另一人附和道。“下次夢個更好的。”
剩下的那些,虞禾沒有再說。她隻是想要找人傾訴點什麼,一直憋在心底實在難受,說得太多反而更顯怪異。
聽到兩個朋友的安慰,鬱結在心的那些情緒頓時消散了不少。
虞禾點點頭,輕聲道:“還好,隻是個夢。”
——
那本小說,虞禾一直沒敢再看。她怕自己看著看著又回去了。一直過了好多天,分數也都出來了,等到錄取通知陸續到手,那種不真實的感覺漸漸退去,反而那十幾年的時光,徹底成了一場荒誕的夢境。
她這才試圖找到小說,看完後麵的結局。
書中對謝衡之並沒有著墨太多,更多是在寫女主角柳汐音成長的經曆,謝衡之每次出場不是在殺人就是搞破壞,連台詞都少得可憐,然而每次發生災禍跟他多多少少都有牽連。
虞禾一直以為書已經完結了,然而重新再看,卻發現原來是個坑,隻寫到了柳汐音聯合仙門百家圍殺謝衡之,後來就沒有再交代下去了。
再看到書裡那些與記憶中截然不同的人,她心中一時間感慨萬千。
從前一說話就臉紅的小結巴,也成了高冷威嚴的仙尊。而她所在的九境第一仙門,早已隨著打擊而沒落,再不複當時的輝煌。
曾被天下人追捧仰慕,一出場就讓萬人高聲齊呼姓名的謝衡之,後來被人提起,隻剩下咬牙切齒的一句魔頭,或者是綿長而感喟的一聲歎息。
真是一場荒唐夢。
虞禾躺在床上,媽媽推門進來,提醒道:“冰箱裡有綠豆湯,你最近不是上火,記得去喝。”
她哀哀地說:“能不能不去學車了,我感覺都是被太陽曬出來的……我以前就沒流過鼻血。”
媽媽猶豫了一下,說:“我沒什麼空,你明天自己去醫院檢查一下,怕不是身體有什麼毛病。說了讓你彆一天到晚看手機,也活動一下……”
“知道了知道了。”
——
燭火被涼風吹得輕輕搖晃,映著地上柳汐音的影子。
她坐在大殿前練完劍招,仰頭看著月亮,有些出神地想起父母親人。
蒼雲山總是空蕩蕩的,謝衡之偶爾回來幾次,指導她的劍法,而後又神不知鬼不覺地離去。
最近謝衡之好像經常看書,一個人待在殿內也不知做什麼。上一次她有事請教,找了好久都沒找到他,最後還是在藏書樓遇上。
柳汐音想著,忽然餘光瞥見一個人影,立刻起身行禮。
“見過師父。”
謝衡之手上拿著書,淡淡地應了一聲,越過她就要朝殿內走,走了幾步又忽然停下。似是想起來什麼,語氣稍輕了些,問:“今日可是你的生辰?”
柳汐音沒想到謝衡之還能記起這件事,點點頭道:“是,師父。”
謝衡之想了想,他記得虞禾從前還認真地商討過,滿月酒要送點什麼好。於是手中靈光一現,將一塊赤紅的珠子遞給她。
“這是血度母。”
師清靈受刑後,師無墨將此物取回歸還。
他也不解釋,遞到柳汐音手裡便轉身。
柳汐音跟上去想要問話,就見謝衡之走了沒幾步又停下,盯著一盞燭火出神。
“師父?”
“你有……什麼心願嗎?”他嗓音忽然有些乾澀。
“有的。”
謝衡之抬手取下一盞燭燈,忽然遞到她麵前。
他低垂著眼,語氣莫名柔和了許多,緩緩開口:“虞禾的故鄉有個傳聞,說是過生辰那日,對蠟燭閉著眼睛許願,睜眼後再吹滅火苗,願望便能輕易實現。”
火苗倒映在他眼中躍動,讓他漆黑的瞳仁顯得不再冷酷如深淵。
柳汐音瞥了謝衡之一眼,覺得他越發不對勁了,然而謝衡之難得這樣親和,她猶豫片刻,還是將燭燈接過。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