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道望突然問道:“還記得陸萍香嗎?”
虞禾點頭:“聽說他是謝衡之入魔後所殺……”
“不是,他與你同樣,在三秋競魁最後一日,被謝衡之親手誅殺。”
鶴道望用了誅殺這個詞。
虞禾眼神微動,問:“為什麼?”
鶴道望那個時候還在昏迷,並不知曉其中經過,後事也是由薛琨以及公儀蕤告知。公儀蕤最喜歡探知旁人的私事,棲雲仙府稍有點秘密都躲不過他,更何況是陸萍香。
“陽關道有一頭目,無人知曉他的身份。聽聞他的五位弟子,皆是智識過人。陸萍香便是其中之一。”
虞禾聽得微微睜大眼。
“三秋競魁當日,仙府中隱藏的陽關道信徒出手搶奪法器,陸萍香想要再次發動借花之陣,而謝衡之早有預防,破壞了他預先設下的陣法。據薛琨所說,陸萍香是與人達成了什麼交易,因為借花之陣無法使人死而複生……”
鶴道望一連串的話,給了虞禾不小的震撼。
她怎麼也沒辦法把陸萍香和陰謀家聯係到一起去。
按照這話,當初論劍大會,讓文尹君祭陣,鶴道望昏迷的借花之陣,也是陸萍香親手所為。
她又想到那個笑意溫和,處處對她伸出援手的陸萍香。
“死而複生是什麼意思,陸長老他……”虞禾想到了陸萍香屢次提及的妻子,腦袋忽然像是被敲了一下。“他想複生自己的亡妻?”
鶴道望刻薄道:“死過一回換了個腦袋,人倒是聰明許多。”
虞禾再一次被他羞辱,難得還有幾分親切感,更何況也打不過,隻能暫且按捺住。
“但人死了就是沒了,世上沒有無中生有的術法,就像一張紙被燒成灰無法複原一樣,憑空變出一個人來,怎麼可能呢?”
虞禾說著才發覺鶴道望正在盯著自己看,隨後她才意識到,這種話她是最沒資格說的。
如果死而複生隻是虛妄,那她的存在又該如何解釋?
或許是因為她死後便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因此一直對死亡沒有太清晰的感知。
她不認為自己是複生,隻當自己是又一次的回來。
而在其他人眼中,她現在就是個死而複生的奇跡。
虞禾抿了抿唇,低聲道:“我是例外,我沒有完全死……”
鶴道望隻當她腦子不太清醒,也不想計較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了。
“所以你認為,死而複生,是對是錯?”他冷聲問。
虞禾記得陸萍香曾經提到過他的夫人,能讓他記那麼久的女子,一定是個善良又溫柔的好人。
她搖搖頭,說:“莫說死而複生隻是虛妄,即便真的能成功,陸長老的夫人醒來後,真的能麵對陸長老為了她複生而造下的殺孽嗎?”
她越說聲音越輕。“就算是師清靈,她又能坦然麵對這一切嗎?天底下因她而遭難的人,又要如何看待她?這樣的複生,太沉重了……”
鶴道望麵色沉靜地望著她,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有太多的話想說,但麵對這樣的虞禾,又覺得或許他什麼都不說,她也應該能明白。
“或許謝衡之也認為這是錯的。”
“可是……”虞禾心中不解,可謝衡之這個人,不是一直都堅持走最正確的路嗎?
對她動情是錯,入魔是錯,為一己之私害人無數更是錯。
究竟又是為什麼?
鶴道望沒有譏諷,也沒有憤恨。
他隻是覺得謝衡之太可笑。
“人不就是這樣,明知道什麼是正確的選擇,卻還是要走錯的那條路。”
好好練功是對,偷懶分心是錯,可人生在世,有幾人能做到全無欲望,隻做正確的事。
鶴道望說完後站起身,將一塊玉牌丟給她。
虞禾接過,是悔過峰的信物。
“多謝峰主。”
她說著又想起應聲蟲,掏出來給鶴道望看。“這個是霽寒聲給我的,不知道怎麼回事沒反應了。”
鶴道望接過後瞥了一眼,果斷道:“死了。”
隨後他又把小銀球丟回虞禾懷裡。“你的事自己解決,我還有事要辦。”
鶴道望說著,手中化出一道靈符。
“我已經讓汐音前來接應,你就在這兒等著,隨她一道回棲雲仙府拿錢贖身。姑射山那種破地方,霽寒聲掏空師門也拿不出三萬金。”
虞禾本來心底還有點鬱悶,一聽鶴道望的話,頓時感激涕零。
“峰主你人太好了。”她看鶴道望坐個小破船,還以為他窮到隻有腦袋值錢來著。
鶴道望冷哼一聲,又瞥了一眼她身後的三十二,冷冷道:“這種麻煩的人物,直接丟下便是,不必管他。”
虞禾也點點頭:“等離了雲夢仙洲我就甩掉他。”
等鶴道望一走,她也放下心來,等著柳汐音過來接她。
有了棲雲仙府的庇佑,妖族的人應該不會為難。
虞禾歎了口氣,回過身想要檢查三十二的傷勢。
一回頭,對上一雙情緒交織的眼。
“你醒了?”
虞禾愣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三十二是什麼時候醒的,或許是她低估了三十二的修為,所以術法失效得很快。
但她說的那些話,就算聽到了一點也沒關係。
虞禾心中倒是坦然,隻是不明白,為什麼三十二要這樣看著她。
他眼睫垂落,眼底似乎覆了層陰霾,被虞禾這麼看著,忽然不輕不淡地笑了一聲。
“雖然不清楚你聽到了多少”,虞禾頓了一下,說:“但我不會解答你的任何疑問。”
“前輩認為,錯誤的選擇,結果一定不好嗎?”
虞禾想他應該是聽到了鶴道望的那句話,料想也有自己的什麼故事。
“無論好與不好,既然做出了選擇,什麼樣的結果都要承擔。”
虞禾早就覺得三十二這個人神神叨叨,看著不太正常。
“善因結善果,惡因結苦果。”三十二抬眼看她,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
“前輩說的是,苦果再苦,我也早做好了咽下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