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虞圖南能搞定他們，一個編劇還有什麼難的。
虞圖南早就想簽幾個知名編劇，保證公司的影視內容質量，現在最完美的人選出現在她麵前，她沒有退後的理由。
權謀劇和編劇，她都要拿下。
屆時，南北影視的知名度會再提升一個檔次，更重要的是——
會漸漸在觀眾心裡樹立“南北影視注重內容，隻出精品”的形象。
“內容至上”是南北影視的原則。
想建造房子的地基，沒有地基，城堡設計得再完美，也容易坍塌。
虞圖南彎唇，淡淡道：“難度大點，才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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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了編劇人選，虞圖南讓陸子野和季湛趕緊睡覺。
臨睡前，還有一件事要解決。
直播結束的時候，節目組給了他們一個小冊子，要他們在上麵寫下今天鄉村生活的感想，就像鄉村日誌一樣，綜藝結束後會作為物料，發在官博上。
虞圖南還沒洗澡，把寫日記的工作轉手交給陸子野。
陸子野不想動筆，經過短暫相處，發現季湛不僅很呆，而且吩咐給他的事，他都不會拒絕，這樣想著，又把空白本子遞給季湛，隨口道：“你寫。”
季湛低頭，沉默。
良久後，搖頭。
“我不寫。”
說話時，貼在身側的五指微微蜷縮，幾秒後又放開，狀似自然地抱著空調被回到床邊，拿著遙控器調空調溫度和方向。
一副“我手頭有事，彆找我”的忙碌模樣。
虞圖南看了古怪的季湛一眼，奪過空白本敲了敲陸子野的腦袋。
“至少一百五十個字，以後交給你的事情彆動不動交給季湛做，要你乾什麼的？”
陸子野坐在電腦桌前一邊找筆一邊嘟囔：“年齡壓製怎麼不管用了。”
虞圖南沒再說話，關上門去洗漱。
一時間，房內隻有季湛和陸子野兩人。
陸子野寫字很快，字體飄逸。
初二時被虞圖南抓著每天練字，經過不懈努力，總算把醜得跟雞爪子一樣的字徹底丟棄。
高三老師天天把他工整好看的答卷拿出來當做模板給大家看，讓同班同學多跟他學學，高考時答卷工整點，老師閱卷也舒服。
十五分鐘，快速解決。
季湛拿著水杯去刷牙時恰好經過，掃了眼。
陸子野：“怎麼樣？”
季湛微抿唇角，無聲地捏緊水杯，點頭：“很好看。”
說完，抬步離開。
“我說內容能不能過關。”
腳步頓住。
季湛退回又仔細看了遍內容，陸子野這才意識到他剛才看了那麼久，全在看字寫得如何。
“很寫實，能過。”季湛說。
陸子野：“模板在這，下次你來寫。”
季湛一時沉默。
十二點四十五，陸子野和季湛躺在床上。
陸子野旁邊有一個小夜燈，是虞圖南來之前特意為他準備的，他怕黑，夜裡必須有燈光，節目組知道這點，特意允許他們多帶了一個小燈。
小夜燈燈光暈黃。
陸子野躺在床上，大約是晚上鬼片看久了，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季湛一動不動躺在床上，雙手交疊放在胸前，空調被蓋在胸膛位置，睡姿工整，出神看著天花板。
在陸子野下一個轉身時，清冽的少年聲打破了房間內的沉靜。
“我不想寫。”
陸子野一直在跟睡眠作戰，想得都是如何快速入睡，數綿羊的法子也用過，一時沒想到他說的是什麼意思，盯著小夜燈若有所思。
黑夜裡安靜。
陸子野的沉默像拒絕的號角，讓人心底發慌。
季湛雙手無聲地捏緊空調被，半晌，低聲說了一句話。
陸子野對著小夜燈思考，好不容易想出季湛原來說的是不想寫第二期日記，正欲開口，耳畔裡傳來一道極低又很模糊的聲音。
像故意降低聲音，害怕對方聽見，又不得不開口說的卑怯。
“我字不好看。”
季湛盯著天花板。
他小時候握筆姿勢不對，坐姿也不對，寫的字橫七豎八，沒人管。
小學時意識到字不好看，有心想糾正，對著課本一個字一個字模仿，養父罵他在書上亂寫亂畫，收走他積攢下來的零花錢。
上初中之後，季湛顧不上字好不好看，他的所有精力都用去應付周圍的混混，偷偷去書店兼職這兩件事上。
即便如此，他也隻讀了高中，攢的大學學費被養父拿去喝酒打牌最後輸沒了。那之後兩年，他對街邊混混搶初中、高中學生錢的事，深惡痛絕。
對他們來說，那可能隻是一頓晚餐，一包煙，但對於他，對於被搶走的人來說，卻是改變命運的路。
不好看的字正如他不被人看好的紅發與耳釘。
回到豪門後，季湛固執地將這一切保留下來，想從外觀上告訴彆人，他不屬於豪門，像是電視劇裡的預告片，提前告訴了大家他有多爛。
那麼其他人再見到他時，就不會對他抱有“豪門貴公子”的期待。
..
房間裡，黑夜伴著寂靜蔓延到房間的各個角落，唯獨不敢靠近小夜燈旁。
暈黃的燈光照亮了陸子野沉思不語的臉，光亮落進深邃眼眸裡。
陸子野想到了初中。
被姑父瞧不起，被姑媽家的孩子呼來換取當玩具，被外麵的人罵是命中克星，被混混搶錢，被挨打。
跟季湛一樣，那時候，他的字很醜。
生活一團糟，紙上的好看也不能擁有。
後來他學會用拳頭做事，跟所有人為敵，做姑父姑媽眼裡的叛逆不聽話孩子，做混混們眼裡不敢惹的瘋子。
他開始發瘋後，周圍那群原本對他發瘋的人通通開始怕他。
不過那時，他也不在意字寫得好不好看。
虞圖南把他從姑媽家接出來租了一間房子，一步步監督他練字，字才慢慢好看起來。
季湛以為陸子野會趁機嘲笑他一波，結果什麼都沒有，隻有平淡的兩句話。
“字好不好看不重要，生活好看就行。”
“彆以為用這種理由就可以偷懶，日記你來寫，不想寫就畫畫。”
房間裡再度陷入安靜裡。
季湛微微側頭，認真道：“圖南姐對你很重要，我不會跟你搶她的關心。”
他隻是，想找個能接受他的地方。
陸子野輕哼。
“我一點都不擔心。”
“我姐隻喜歡我。”
說完，陸子野腦海裡又驀地閃入初中時，老師讓他上台朗讀課文，他穿著一雙洗得發白的舊鞋，被混混們踩過很多次，嘲笑過很多次，那次他一反常態，讀得還行，老師誇了幾句，讓全班鼓掌。
在掌聲裡，有人注意到了他的鞋。
他頓了頓，下意識地縮回腳，不想在掌聲中讓人看到那雙舊鞋。
季湛不敢寫的字，就像他縮回去的鞋。
虞圖南從姑媽家接到他後，給他買了一雙新跑鞋，還督促他寫字。
她改變了他。
季湛什麼都沒有。
陸子野再度闔眸。
安靜裡，響起他懶洋洋的聲音。
“雖然我姐隻喜歡我，但我可以勉為其難地把你當做弟弟，這樣能實行年齡壓製，以後你什麼都得聽我的。”
季湛無聲地捏了下鼻子。
有些酸。
但他還是說：
“你心理年齡比我小，隻有三歲半。”
陸子野：？
你完了。
瞬間把矯情扔到一邊，陸子野抱著枕頭就往季湛那邊砸，季湛坐起身還手。
兩人鬨得動靜有點大。
虞圖南在隔壁都聽到了他們的聲音，氣惱起身推開他們的門，打開燈光一頓罵：“不想睡？一個兩個多大了？再發出一絲聲音，我用502把你們倆嘴和手黏到一起！”
陸子野和季湛飛快躺回去，用被子捂著頭。
虞圖南很想翻白眼，關上燈回房間睡覺。
這之後，隔壁倒沒有再出現什麼聲音。
臨睡前，虞圖南想起上綜藝前，問季文柏的問題。
季湛之前住的地方，距離錄製地點的鄉村，僅四十五分鐘的車程。
深夜。
虞圖南、陸子野、季湛入眠後，一個剛注冊微博的初始用戶名爆了一條有關季湛的消息。
第二天，虞圖南醒來時，熱搜還在第一掛著。
#季湛混混打人#旁邊，有一個深紅的爆字。
季湛起床後看到了熱搜，陸子野也看到了。
兩人對視一眼，沒說話。
季湛第一天上綜藝後大夥，由於回到豪門的經曆，很多人開始扒他的身份。
他從前的事不是什麼秘密，很容易被扒出來，其實十點多的時候就有人提到過他是個混混，隻不過當時事情還沒發酵。
經過一晚上，他過去的經曆，形象在微博上廣為流傳。
除了他，虞圖南、陸子野都被罵成了篩子。
謾罵滿天飛，虞圖南歎氣，看著季湛說：“本來想錄製結束再給你這個驚喜，既然這樣，我們現在去吧。”
陸子野不知道虞圖南要做什麼。
但隱約明白，她大概要像從前教他寫字、給他買跑鞋那樣，帶季湛走出那個黑暗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