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彥山的話對祁逾白而言, 侮辱性極高，殺傷性更大。
祁逾白下意識看了眼虞圖南和陸子野。
虞圖南佯裝正經地輕咳一聲，順勢擋住唇角, 努力憋笑一瞬, 再度嚴肅起來。
陸子野懶得裝, 笑容燦爛，露出幾顆耀眼的大白牙, 眼眸裡透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 嫌棄沒等到祁逾白的回答沒意思, 添油加醋地問：“怎麼不回答？”
祁逾白：“.....”
他回了。
回了個無言。
馮彥山知道祁逾白一向不善交際, 又是他提的問題, 笑著主動為祁逾白解釋：“小陸總在這, 逾白怎麼回答都不行，倒像是我給他挖了個坑。”
虞圖南笑著接話：“還好, 還沒跳進坑裡。”
閒聊間, 進場的劇組、明星漸漸多了起來。
電影節是認識、擴充人脈的大好機會，參與者自然不會放過, 閒聊一陣, 跟虞圖南交換過名片, 又說了些計劃項目之類的，慢慢散去, 同時又有新的人過來。
如果在電影節上創辦一場“名片數量比賽”，虞圖南能把第二名甩得老遠。
聊了一陣，眼見著陸子野手裡的名片多得快要去打鬥地主, 虞圖南聊得有些累，便應酬著點頭，趁另外兩個人說話空擋笑著拉起陸子野, 禮貌又略顯倉皇的離開。
“姐，我們人氣第一。”
虞圖南搖頭，瞥了眼遠處被困在中間的祁逾白：“被你挖坑的人，收到的名片也不少。”
陸子野得意一笑，振振有詞地說：“他總要習慣，我又不是隻給他一個人挖坑。”
許獨行、季湛、薑朝暮，哪個沒往他挖的坑裡跳過。
他手肘搭在虞圖南肩膀上，“你挖苦我，我調侃他們，一環扣一環，這樣才能襯托出你金字塔頂端的地位。姐，你就偷著樂吧，還不知足。”
虞圖南啼笑皆非：“那我謝謝你呐。”
“謝謝”兩個字說得尤為重。
陸子野揚眉，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不客氣，作為弟弟的職責所在。”
虞圖南無奈地連連點頭：“行行行，封你為國民好弟弟。”
她沒有再跟陸子野開玩笑，和他一起在會場裡逛了兩圈，看放在最外圍的電影海報、簡介，尋找能吸引他們的電影項目。
很多投資商會在拍攝中期撤資，有時候沒錢拍不下去的導演、製片人就會帶著項目過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電影節有點像影視圈裡的“尋覓知己大會”，投資商帶著錢，導演帶著劇，雙方湊在一起，尋覓知己，尋到合適的，就能把沒拍完的劇、甚至還在籌備中的劇順利完成。
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是已經拍好，項目進展順利，單純參加電影節過來拿獎、交流的電影項目。
虞圖南逛了一小圈，期間有很多導演、製片過來搭話，大部分都是還沒有開始籌備的電影項目，劇本和簡介大致看了下，有幾個S+的大電影，擬邀一群影帝影後飆戲；還有準備找帶貨能力強、演戲不錯的一線參演，保證票房的。
有幾個劇本感覺還可以。
但是沒有到能讓她願意為此花錢的地步。
“姐，那邊角落好像有人和海報？”陸子野拍拍虞圖南的肩膀，指著右側斜後方的一個小角落。
角落裡擺著幾盆一米高的綠色盆栽，位置不太好，過去的人很少。
距離盆栽右側一米的地方，擺著一張淡藍色的海報。
藍天白雲與茵茵草地交相輝映。
很青春。
穿著高中校服的女孩左右手挽著同樣穿高中校服的一男一女，中間的女孩笑得燦爛，兩邊的一男一女則分外慈祥和藹。
遠處的自行車前，有一對站在自行車前的夫婦溫柔望著草地的方向。
海報青春洋溢，草地上的人笑得富有感染力，沒來由地讓人想笑。
可海報外，空無一人。
會場角落的冷清與海報裡的歡聲笑語形成鮮明對比。
襯得角落越發冷清。
海報邊，站著一個略顯局促不安的年輕女孩，大學生模樣，雙手死死握著電影節的宣傳單，怔怔看著場內中間的熱鬨。
抬頭，又偷偷低下盯著鞋尖。
反反複複。
虞圖南：“過去看看。”
虞圖南和陸子野朝那邊走去時，有其他投資商、導演看到了他們的行徑方向，順著虞圖南的目光望過去，微愣。
“我記得，那是個年輕人的片子？”
“好像是第一次拍商業電影。”
“我知道她。薑雯嘛，學編導，電影學院畢業的。畢業作品在當年轟動一時，火了一小把後，有人給她投資了點錢拍商業電影，偏偏拍的是現在沒什麼人看的青春片。投資商感覺要虧錢，前段時間撤資了。”
...
虞圖南朝薑雯走近，她好像感覺到了什麼，偷偷瞄了一眼，發現有人靠近，慌忙低頭，宣傳單無意識被她卷成了一個卷筒，無措擰在一起。
似乎有些社恐。
許是知道這是她僅剩不多的機會，薑雯握緊雙拳，在虞圖南靠近的第一時間，從包裡拿出一份劇本和項目書，聲音發緊，微微有些顫：“虞總，這是一部青春喜劇電影，《重返十八歲》，跟您正在籌備的綜藝《重返十八歲》名字一樣，但絕不是借鑒，很久之前就定下了，或許可以把這部電影當做您綜藝的宣傳契機，搭配著播放呢。”
她很緊張，緊張得說話時腦袋轉不過彎，說出來的理由連自己都覺得好笑。
薑雯抿唇，靦腆擠出一個笑容：“好像不是一個很好的辦法。”
虞圖南淡淡一笑：“不礙事，你可以稍微做點筆記，在心裡排練一遍再跟我介紹這部電影的優勢，想好之後告訴我，我看看項目和劇本。”
薑雯嗓子像發過高燒的灼熱，緊張得泛疼，聽到虞圖南的話，嘴角害羞地上揚了兩分，“謝謝。”
這是她僅剩的機會了。
投資商跑路後，她勉強貸了點錢把剩餘的部分拍完，帶著電影一家一家在網上詢問投資商。
她連回去的路費都要找朋友借，一點點錢都沒有了。
爸媽說，他們這種家庭虧了錢也沒有沒辦法，趕緊回家轉行做彆的，起碼能有條活路。
薑雯不敢回家，她剛二十四，大學畢業。
親戚們都覺得她畢業於電影學院，以後能跟明星合作，肯定很風光。可是她隻能住在十平米的出租屋裡，吃泡麵和下飯菜拌飯。
更重要的是，《重返十八歲》是她拍了一年的心血，薑雯不想，不想放棄的。
她眼眶微微有些紅，不斷調整呼吸散去眼中濕熱，低著頭，從包裡拿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在上麵塗塗改改。
虞圖南將劇本遞給陸子野讓他看，自己則一頁一頁看項目策劃書。
上麵有從開拍到現在的所有投資，以及兩百字以內的《重返十八歲》故事簡介。
這部青春輕喜劇電影挺有意思的。
講述了父母和女兒關係僵硬，女兒寧願將秘密告訴網上的漂流瓶，都不願意跟父母透露半點，想了解女兒的父母忽然回到十八歲，跟十八歲的女兒一起上學，由此展開的一段啼笑皆非的故事，在故事中，漸漸明白和女兒的矛盾在哪，最後實現美滿團圓。
前半段啼笑皆非，後半段溫情感人。
虞圖南很喜歡。
其他投資商不敢接觸這類電影，半是因為現在的青春片不賣座，市場不看好；更多的是薑雯第一次拍商業電影，無名導演配上小三線演員，投資商覺得風險很大，不敢看好。
虞圖南關上項目書。
薑雯深呼一口氣：“《重返十八歲》的優勢在於它的受眾可以很廣，電影主題談論的是家庭中的互相理解，當父母以朋友、同學的角度出現在女兒麵前時，會碰撞出不一樣的火花，學生、家長都可以看，如果宣發往這方麵走，會出現很多帶家長去看電影的人，相當於一次能買兩張票。”
沉浸在電影解析裡後，薑雯忘記了原本應有的尷尬與局促不安，語速流暢，神態裡透露出數不清的自信，唇角微揚，站在角落裡好像也在發光。
虞圖南淡淡一笑，給了她一張名片，“這是我的助理宋淮恩的聯係方式，待會你跟他聯係一下，明天帶著電影來公司，我們試看一遍，然後再配合宣傳部做宣發工作。”
她喜歡這樣的導演。
沉浸在工作狀態裡的時候，能看出對作品的熱愛。
“項目書和劇本我拿走了，明天見。”
薑雯還沉浸在專注裡，聽到虞圖南的話時，久久沒有回過神。
等有人小跑過來好奇虞圖南跟她說了什麼，薑雯才慢慢反應過來，出神看著虞圖南遠去的背影。
簡單利落的黑色印花T恤配上高腰牛仔褲，微卷的短發輕撫耳畔，鬆弛簡單。
單看背影，好像沒有什麼特彆。
可她卻在短短一個月多裡，攪亂了娛樂圈這攤渾水，給了無數人希望，又給了她無儘的安全感。
“虞總跟你說了什麼？決定投資你？”
有個人不可置信地問。
跟薑雯有一樣的情況，快拍完或者拍到一半投資商跑路的電影還有幾部。
大部分投資商、導演都覺得《重返十八歲》隻有年輕人會看，但年輕人一般隻會為“藝人”買單。
沒有明星、沒有宣傳，電影放進市場隻會撲得毫無水花。
可是...
虞圖南好像真的選擇了這部。
因為——
她沒有再參觀其他項目，和陸子野一起去了隔壁會場，等待電影節頒獎開啟。
一眾投資商們：....
看出來了。
虞總喜歡挑戰高難度。
簡單任務她瞧不上。
其他監製、編劇紛紛離開，有位導演離開時，認真囑咐著：“薑雯，好好努力。”
“是啊，你的前途現在一片光明。”另外一位導演搭話。
兩人搖頭離開，一邊感歎為什麼虞總沒有眷顧他們，一邊愁苦當初為什麼不遵循本心，籌備項目時選自己想拍的內容。
薑雯吸吸鼻子，等人群散開，周圍隻有她一個人。
側頭看向海報裡的笑顏，不自覺的眉眼彎彎，異常激動地抱了抱準備的海報。
歡迎來到這個世界。
《重返十八歲》。
**
另外一邊。
虞圖南和陸子野坐在電影節的頒獎會場裡，十分鐘後，頒獎儀式開始。
馮彥山就坐在虞圖南旁邊，隔幾分鐘就要看她一次，看得陸子野眉眼沉沉。
“有事就說。”
馮彥山摸摸鼻子，訕訕一笑：“有位朋友聽說虞總參加電影節，非讓我問一個問題。”
虞圖南：“馮總問了可不止一個問題了。”
“虞總笑話了，前麵都是為了層層遞進，為這個問題做鋪墊。”馮彥山壓低聲音，“是陸氏的股東托我問的。”
虞圖南挑眉。
陸氏集團的股東。
馮彥山：“聽說有兩家品牌商非常重視祁逾白，願意跟他一起簽約公司，先前找的是陸氏，這你肯定知道。隻不過祁逾白前段時間忽然改口，兩家品牌商再無消息。”
“想問什麼？”
“這兩家品牌商的投資均過兩億，這筆投資，你得到了？”
虞圖南抿唇一笑：“馮總，這麼直白，我怎麼回答？現在都知道我跟陸成午關係一般，跟陸氏不站在一條船上，我怎麼會回答這種問題。”
馮彥山：“那位股東是陸氏三大股東之一，董事會成員。她有可能跟你在一條船上，但絕不會跟陸成午在一條船上。”
“誰讓她賺錢，她就支持誰。”
“陸氏董事會有些股東不滿意你父親很久了，而恰好，南北影視近段時間表現不錯。”馮彥山狀似輕鬆道：“虞總，你在陸氏集團董事會近期分數很高，到時候千萬要記得我這家小公司，平常多合作合作。”
虞圖南漫不經心地掃過馮彥山，側頭看向舞台，眼眸微沉。
不知道馮彥山說得有幾分真。
虞圖南不鹹不淡地說：“如果有機會，會找您合作的。”
既沒承認，又沒否認。
如果說得是真，就在向對方隱晦透露她“想上位”的心；如果是假，陸成午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看不慣他了。
馮彥山笑了笑，沒再說話。
信息傳遞出去就行。
一場頒獎典禮，虞圖南看得心不在焉。
離開時，陸子野連連看了她好幾次。
“想什麼這麼專心。”
虞圖南坐在副駕駛上，輕聲感歎：“跟祁逾白和那兩家品牌商簽約，我好像附帶得到了一件大禮。”
“什麼？”
虞圖南：“馮彥山今晚問了我幾個問題，第一個和第二個問題圍繞祁逾白展開，第三個問題問的是有沒有跟兩家品牌商簽約，沒等我回答，就直截了當地解釋是幫陸氏某位大股東問的。”
“接下來又透露陸成午跟陸氏董事會有矛盾，暗示讓我努點力，贏得其他股東的支持。看似信息很重要，但實則前天三個問題的鋪墊，也在暗示我，如果陸成午得不到祁逾白和兩家品牌商，股東們會順勢找借口揭竿而起。”
陸子野乖巧：“祁逾白和兩大投資商都拿下了，股東必定要反對他，這不挺好的？”
“是挺好的，莫名有種躺贏的感覺”
陸子野笑了笑：“哪是躺贏，明明是你一步步走過來的額外收益，前期多艱難，現在走得就多順暢。世界上，還是有腦子的人多，不會一味支持陸成午的。”
“回家後，跟季湛他們一起慶祝一下！”
虞圖南正想說話，電話“叮鈴”響起。
是運動品牌商負責人李念。
“虞總，陸成午陸總下午親自到訪我們公司，見了公司高層。”李念急忙道。
她和公司高層都沒想到，陸成午過來，隻是為了這次的品牌宣傳融資。
他們品牌將這一季度和下一季度的宣傳費用一半用作融資給了南北影視，還有一小半則跟南北影視簽約了《重返十八歲》以及《沉默的十九樓》的獨家冠名廣告。
剩下的，則留給其他品宣活動。
僅僅三個億的項目，對陸氏集團來說九牛一毛，誰知道他會為此帶著負責人親自來公司刷臉。
高層都震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