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如此可愛的我們》第五期綜藝結束後,《沉默的十九樓》的宣發工作已經進入開播前的收尾階段。
季氏APP的在線預約人數已經突破六百萬,萬事俱備,隻等三天後的播出。
南北影視上下都為這部劇做好了準備。
辦公大廈一樓,項目組特意掛了三條橫幅。
——“花花世界迷人眼,沉默這劇最亮眼”
——“今天首播破兩億,明天虞總征服內娛”
——“《沉默的十九樓》項目組宣誓,我們將助力老板整頓內娛”
紅色橫幅十分醒目,聲勢浩大。
有種電商公司在雙十一前夕為了銷量拚命的氣勢。
南北影視項目組、製作方、宣發小組等等,每個環節都付出了很多努力,最後能呈現出怎樣的效果,暫時不知道。
除了南北影視內部,影視圈裡三分之二的業內人士都在關注這部劇。
一部分人抱著學習的態度,一部分則在關心虞圖南的南北影視能不能往前再走一步。
虞圖南剛到辦公室,宋特助將堆積了三天的文件放到她手肘左側。
“虞總,項目組針對《沉默的十九樓》宣發情況開過會,會議記錄在這,這份是《沉默的十九樓》現在的數據情況。”
“最近一周各平台討論度持續上漲,用戶評價、網上輿論良好,我們公司的天南地北APP由於影視版權少,沒有養成用戶在APP內的觀影習慣,再加上用戶數量不如季氏視頻網站,現在季氏的觀劇預約人數已經突破六百五十萬。”
虞圖南翻了一下。
“天南地北預約量兩百三十萬,還不錯。”
天南地北APP就像一個剛學走路的小崽崽,能在短短時間內從發展很成熟的季氏視頻網站那搶走一些播放量,已經很不錯了。
剛剛起步,慢慢來。
要跟影視公司談老劇版權,再跟其他影視製作公司談新劇獨家播放機會,用海量劇集吸引用戶,養成用戶在天南地北APP觀影的習慣。
工程量挺大的。
“虞總,馮彥山的視頻網站最近有尋找下家的意向。”
虞圖南微愣:“哪來的消息?”
影視圈裡,陸、季兩家平分天下,馮彥山的視頻APP在兩座大山下夾縫生存了三年,靠著有些經典老劇的版權,勉強能達到收支平衡的狀態。
據她所知,陸氏、季氏兩家大公司都想收購馮彥山的視頻網站,擴大市場,增加實力,出的價格還不低。
馮彥山一直咬牙不肯賣,三方僵持不下。
“周六跟圈內朋友聚餐時,他說的。”宋特助皺眉道:“我朋友在馮彥山的公司裡工作了五年,今年公司情況很差,投資商扛不住,撤資了。”
虞圖南:“打聽打聽,他們今年虧損了多少。”
“好的,我現在就去。”
宋特
助轉身正欲離開,虞圖南想到什麼,遲疑道:“我上綜藝之前,當時有家投資商無條件投資我們,查出對方訴求了嗎?”
“您說的應該是‘盛澤’的紀嶼淮,紀總。”宋特助一笑:“我詢問過盛澤的秘書辦,他們給出的答案是,這筆資金是紀總的私人投資,未來他想做一部VR電影,進入影視圈為他的電影做準備。”
頓了頓,宋特助輕笑道:“對方特助說,紀總相信虞總的實力。”
“合同簽了?”
宋特助:“是的。”
虞圖南雙手環胸,倒在辦公椅上,漫不經心地說:“先跟盛澤的人轉達,相信沒有用,既然做了投資商,就要承擔會虧本的風險。然後看看錢到賬沒有,到賬了多少,讓財務看看,最近可挪用的資金份額,比對一下,如果想收購馮彥山的視頻網站,還差多少。”
一聽虞圖南準備弄個這麼大的收購案,宋特助跟打了雞血一樣,鄭重道:
“我立馬辦。”
“下午我臨時有事,不在公司。如果陸子野他們有什麼事,你把他們打發走。”
宋特助微頓,隨即點頭。
沒有問虞圖南要乾什麼,禮貌關門離開。
**
下午兩點五十。
虞圖南準時到達許獨行的工作室門口,讓司機離開後,她將包裡的錄音筆打開,藏好後往工作室的會議室走去。
沈念清比她來得更早。
挺直坐在會議桌前,背對著她。
優雅華貴的黑裙,柔順的長發用簡單的鯊魚夾挽著,隱約可見脖頸上的一串白得發光的珍珠。
聽到門口開門的動靜,沈念清放下茶盞,遲疑了兩秒,略顯僵硬地轉頭身體。看到虞圖南,怔愣半晌,眼眸裡失而複得的驚喜,有久久未見的激動,與淡淡的哀愁。
沈念清長得很好看。
瓜子臉,桃花眼,眼角法令紋很重,不過皺紋給她化上了一層曆經歲月沉澱後的魅力。
連起身的動作都端莊得像百年家庭養出來的矜貴成熟大小姐。
脊背挺直,一雙桃花眼自上而下反複打量虞圖南。
半晌,她朝虞圖南溫柔一笑。
明明笑著,表情也很溫柔,但氣勢裡有一種睥睨一切的高傲。
“你跟我很像。”沈念清淡笑道。
虞圖南:“哪裡?”
沈念清彎唇,抬手讓守在這的助理和兩位保鏢離開,率先坐在原先坐的位置上,拉開左側的辦公椅,示意虞圖南坐下。
虞圖南狀似未覺,漫不經心地坐在沈念清對麵。
沈念清表情微僵,隻是一瞬,又恢複到溫溫柔柔的模樣,抬手給她倒了杯咖啡:“聽說你喜歡喝黑咖啡,這點和我一樣。”
“為人處事也跟我很像。”
虞圖南將咖啡推到另外一邊:“我弟弟不讓我喝咖啡,擔心我失眠。沈總有事不妨直說。”
沈念清捏著咖啡攪拌勺,聽到“弟
弟”一次時,攪拌勺輕撞杯沿,發出清脆又利落的一聲輕響。
眼裡的溫柔儘數褪去,她微扯唇角,語氣冷了些:“你跟陸子野,關係很好?”
“當然,他是我的弟弟。”
沈念清眉眼微擰,品茶,輕飄飄地說:“他是陸梓漪的弟弟,你跟他們不一樣。”
虞圖南抬腕看了眼時間。
兩點五十八。
感覺陸成午人快到了,她不想再偽裝,淡淡道:“沈總或許想說,我跟陸梓漪同年同月同日出生,明明不是雙胞胎,憑什麼能說陸子野是我的弟弟。”
“照理來說,我應該是一個捆綁陸子野上綜藝的陸家假千金,但是光明正大地跟陸子野上綜藝,又沒有被陸成午揭露,側麵說明我應該跟陸成午有點父女關係。”
沈念清連聲問:“你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的母親是誰?”
“當然。”
虞圖南從包裡拿出一份複印版的DNA報告放到沈念清麵前。
沈念清以為虞圖南像她一般聰明,早早察覺到了一切,做好DNA報告等著親生母親找上門,嘴角微微上揚。
她對虞圖南很滿意。
無論是虞圖南的處事態度,還是性格、氣質,都跟她年輕時一樣。
優秀,沉穩,工作時自信,生活中溫柔。
有時懶散。
但懶散並非來自傲慢,而是出於把控一切的自信。
漫不經心的,就打破了其他人覺得困難的危機。
她們都從困難重重的事業裡闖出了一片天。
沈念清在國外住了幾年,過去養病。
養病期間從不過問國內的事,陸家和陸成午通通被她拋到腦後。
前段時間沈澤出事,她後知後覺地看到了虞圖南的消息。
虞圖南,她和陸子野以姐弟的身份上了一檔親情向綜藝。陸成午卻沒有阻止,放任虞圖南以陸家大小姐的身份被公眾知曉。
虞圖南二十三歲,十月九日出生,跟她死去的第一個孩子出生年月一樣,沈念清沒辦法不多想。
**
沈念清跟陸成午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高中時互有好感,後來在不同國家留學,異國戀讓兩人漸行漸遠。
等他們做出一番成就,在國內相聚時,都有了各自的聯姻對象。
沈念清當時回國跟弟弟爭奪家產、股份,正煩著,看到陸成午,少時的遺憾衝破了道德的底線。
兩人舊情複燃。
背德的刺激讓沈念清發泄了事業上的不順,一次次衝破道德底線的約束,讓她有一種“誰都無法約束她”的舒爽。
但沈念清功利心很強。
即便出軌,她也會尋找對她有利的一麵。
兩家聯姻前期,陸成午提議各自放棄聯姻,他們兩人結婚時,沈念清一口回絕。
當時的陸家無法跟鐘家比肩抗衡,陸成午對於沈念清而言,隻是少時的遺憾與衝破道德
束縛帶來的刺激與爽感而已。
除此之外,沈父重視鐘家當時的繼承人——沈念清的丈夫,察覺鐘家未來趨勢大好,答應沈念清,隻要沈、鐘兩家聯姻,能讓沈家延續之前的大業,就將大部分財產留給沈念清。
且當時就找律師立了遺囑。
沈念清要強了一輩子,連想都沒想,拋下陸成午與年少的愛情,毫不猶豫地答應了父親。
但是——
沈家答應了聯姻,鐘家開始遲疑。
沈家無論從哪方麵看都是受益更多的那方,鐘家開始尋求更多的利益條件。
沈念清倒也不慌。
以鐘家繼承人未婚妻的身份,跟他約會了幾次,成年人嘛,難免擦槍走火。
穩住鐘家繼承人的同時,開始尋找鐘家的漏洞。
原本她沒打算利用孩子讓鐘家屈服,隻不過意外之下懷了孕,算過時間發現是和陸成午的孩子,沒有第一時間通知他,反倒在短暫驚慌過後,鎮定下來告訴了自己的未婚夫。
有了孩子,聯姻順勢定下。
這個秘密,被沈念清藏得很深。
陸成午在她懷孕六個月時意外發現孩子是他的,氣到失語。
沈念清是他心心念念八年的白月光,即便他當時已經成婚,依然戀戀不忘。
他知道沈念清強勢,冷酷無情,為了錢財、地位,什麼都做得出來,但從未想過會把他的孩子當做聯姻的工具。
一件件事讓陸成午逐漸看清沈念清,明白沈念清對他沒什麼愛意,一切表麵的柔情蜜意都來自利益與出軌的刺激,自己慢慢清醒。
他或許永遠無法得到沈念清,但——
孩子是他的。
他跟沈念清孩子,不可能交給鐘家來養。
這種心理不僅出於對過去白月光的懷念,還有一種想展現他優於鐘家,不屑於讓自己的孩子被鐘家養的心態。
或許,還藏著一點點對沈念清的報複。
大男子主義作祟伴隨著對原配妻子鬱瑾的厭惡,陸成午謀劃三個多月,悄無聲息地用已從彆處找到的死嬰換了孩子。
當年在醫院裡為他做事的人如今要麼出國不知所終,要麼年紀大因病去世,很難查到這些事。
連沈念清都被蒙在鼓裡。
從手術室轉到病房後,等她醒來時,驚聞噩耗,阿姨懷裡的孩子沒了鼻息,瞬間暈了過去,醒來後大鬨特鬨醫院。
她的反應,在陸成午意料之外。
陸成午以為沈念清能狠絕到不顧念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將腹中骨肉當作聯姻成功的工具,應該就對這個女兒沒什麼感情。
他沒料到沈念清在感受過一次次胎動,經曆了懷胎十月的辛苦後,潛移默化地改變了對孩子的態度。
沈念清患上了產後抑鬱症。
雙重打擊之下,情緒一直不高不低,直到半月後弟弟沈遇然的孩子沈澤出生,她聽信算命大師的話,將失去女兒的痛苦寄托在
同月出生的沈澤身上,對他分外關心。
情緒漸漸好轉。
跟陸成午卻再無聯係。
她隱約聽說,陸成午將女兒養在國外,給予無限寵愛,正巧那段時間陸氏在海外擴張,陸成午攜家人出國待了五年。
回來時身邊多了個陸子野。
至於沈念清,生下孩子承意後,在兒子十八歲時給他改姓“沈”,沈、鐘兩家因此鬨了不小的矛盾。
沈念清當時用了點手段,掌握了鐘家幾個關鍵人物的把柄,讓他們一家人閉麥。
她將沈氏打理得井井有條,事業一帆風順,想做的、想實現的都已經實現,全身心放鬆下來後,年輕時做過的“蠢事”像海浪一樣,一次又一次席卷心頭。
她想到年輕時被她當做工具的女兒,心理出現波動,再加上年輕時拚命工作,身體不好,幾年前不得不出國休養生息。
這幾年,她從不過問國內的事,陸家更被她拋到腦後,就連虞圖南和陸子野在國內某親情綜藝大火的消息,都是前幾天沈澤出事,她從助理那知道的。
**
虞圖南推了推麵前的檔案袋,抬眉示意沈念清,眼眸了一閃而過的懶散與不耐被沈念清看在眼裡。
沈念清微微皺眉。
這不應該是看到久違母親的狀態。
她遲疑了兩秒,捏住檔案袋的邊角,正欲打開時——
沉重的紅木大門被人猛地推開。
還未看清來人,略顯憤怒,又帶著幾分沉重的低啞嗓音已經從門口傳了過來。
“虞圖南,你又在發什麼瘋?”
陸成午站在門口,胸膛起起伏伏,深藍色POLO衫隨之浮動,眼皮微微耷拉著,卻沒有擋住雙眸裡的陰鬱與憤怒。
虞圖南不氣不惱,雙手交握虛虛撐著下巴,好看的丹鳳眼漫不經心地掃過坐在她對麵的沈念清,“你的出軌情人到了。”
陸成午和沈念清皆是一愣。
微風透過窗戶湧入,倏忽帶起窗外的落葉。
落葉悠揚降落,室內靜謐一地。
虞圖南看著落葉悠悠落下,偏頭,含笑的目光定格在僵硬的陸成午身上。
笑容淡淡的,帶著些許涼意。
沈念清背影直挺,始終沒有回頭。
“需要我暫時離開,給你們敘舊的時間嗎,”虞圖南輕嗤:“陸總?”
陸成午平息著怒火,沉沉不語。
沈念清沉默地打開檔案袋。
她一時不明白虞圖南在氣什麼。
氣自己從小無人照顧?
還是..
自己的出生不受法律保護,源自婚外情?
沈念清從不在意什麼私生子、私生女,常年身居高位,誘惑太多,坐到他們這個位置的人,沒幾個人能乾淨。
彆說婚外情了,養個小三小四小五都是常有的事。
她和丈夫保持婚姻狀態很久,但平常各有各的生活,
她不打擾他在外麵養情人,他不理會她找了幾個小年輕。
在爭奪兒子冠名權時?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她還主動聯係丈夫養在外麵的小情人,允許私生子的存在。
這個世界沒有好壞之分,隻有有益與無益。
顯然,虞圖南背負的道德感太高。
沈念清拿出檔案袋裡的資料,在沒看清上麵的內容之前,溫聲道:“你應該在意能從我這裡拿走多少利益。”
而非“是否”是私生女。
這是她給虞圖南上的第一課。
虞圖南知道沈念清仍在以“母親”的身份跟她說話,同她講道理。
不可否認,她確實可以如沈念清說的那般,裝作不知道對方的誤解,利用沈念清的誤會,從她手裡得到一些東西,等沈念清付出了一些情感後再告知她真相,用這種方式報複她。
反擊手段簡單明了,還能獲利。
等沈念清目光落在資料上,神情越來越僵硬時,虞圖南挑眉,慢條斯理地說:“人與禽獸的區彆,在於有無道德。”
“你們可以出軌,無所畏懼地偷情,對背叛家庭這件事不僅展現得毫不在乎,還十分傲慢,但我不行,更何況...”
虞圖南輕嗤:“沈總,你想多了。我不是你們偷情下的產物。我喜歡喝黑咖啡,我為人處事的方式以及我這一生,都跟你沒有半點關係。”
“不要展現出利益至上、偷情無所謂,追求利益不能讓你們的出軌合理化,找借口躲避隻會讓人更惡...”
“虞圖南!”
聲音像驚雷一般轟鳴而下,陸成午表情陰沉。
虞圖南斂了笑容,淡淡抿了口咖啡。
陸成午出現後,沈念清沒有看他一眼,兩人關係很僵。
而沈念清錯誤的將她當做親生女兒,對她有一種異樣的包容感。在沈念清心裡,“親生女兒”的價值應該遠遠高於陸成午。
虞圖南腦袋轉得飛快。
既然如此,沈念清應該不知道陸成午調包女兒的事,否則,她不會在二十三年之後,慢悠悠地帶著“一腔誠意”過來尋找她的親生女兒。
指尖漫不經心地摩挲著包包上的肩帶,虞圖南放下咖啡杯,淡淡一笑:“我在的,陸總。如此急切,是想將若乾年前交換女兒,拋下親生女兒,將私生女當親生女兒養的光榮事跡告訴給沈總,以表癡情嗎?”
情,不知道能有多深。
但恨,絕不會少。
沈念清聞言臉色大變,回頭,不可置信地看向陸成午,握著咖啡杯的指尖輕輕顫抖著。
自懷疑虞圖南是她夭折的女兒後,沈念清想過無數種“女兒沒死”的原因。
或許是當時的仇敵故意掉包,或許是丈夫後知後覺發現她出軌,不想為彆人養孩子,所以設計抱走了她的女兒。
原因很多,獨獨沒料到幕後人會是陸成午。
沈念清起身,盯著陸成午一字一句地質問道:“都是你做的?”
陸成
午有幾秒的失語,回過神後狀似鎮定地整理手表:“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沈念清深呼一口氣:“我的女兒,是陸梓漪?”
陸成午眉眼緊鎖。
未等他開口,一杯黑咖啡潑了過來。
頭發、雙頰、鼻梁上儘是咖啡的苦意。
苦澀彌漫在空氣裡,襯得整個會議室都流淌著一股讓人難以忍受的苦意。
沈念清隨手把咖啡杯扔到會議桌上,想笑,又笑不出來。
“你應該知道,我當初有多痛苦。”
陸成午對沈念清早已沒了過去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