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日,月芙帶著素秋等,再一次踏上了去慈恩寺的路。
為了不教家人懷疑,她隻說是近來總夢見亡母,心中頗多感慨,便想去寺中上一炷香,請法師念一念經文。
秦夫人與月蓉兩個本還想跟著去,一聽她要祭奠亡母,隻好悻悻然不說話,隨她一人去了。
到了慈恩寺,她讓素秋一個人陪著,跨入山門,繞過鐘鼓樓,照例先上香,又在僧人的指引下,到甘露堂,請法師做了場佛事。
等忙完了這一切,才帶著素秋,一同沿著卵石小徑,朝廂房的方向行去。
已是深秋,這一條小徑愈顯幽靜。
西院外圍的那一麵清水牆內,似乎多了幾株梧桐。原本繁茂碧翠的枝葉悄悄泛黃,在秋風中蕭瑟地搖動。
月芙今日穿了一雙粉白的高縵鞋,麻編的厚鞋底,錦緞的鞋麵,繡著一朵一朵祥雲的紋樣,踩上卵石時,依然能感受到凹凸不平。
正是上一次來慈恩寺時,所穿的繡履。
她的心跳得有些快,腦海中慢慢浮現那一日的情形。
他站在她的麵前,親自彎下腰,替她拾起了那隻繡履,再仔細地放到她隻剩羅襪的腳邊。
“娘子為何忽然要見楚王?”
四下無人,素秋這才將心裡的疑惑問了出來。
前日,月芙讓她來慈恩寺傳的話,便是請一空法師轉告八王,請他今日午後來一趟慈恩寺,有事相求。
其實,她更想問的是楚王到底會不會來。畢竟,在她的印象裡,她們與楚王之間,並沒有太多交集。
但既然月芙已經打定了主意,她自然不會再質疑。興許,是先前月芙到慈恩寺和太極宮那兩次,發生了什麼她和桂娘不知道的事。
“我有事求他相幫。”月芙掐了掐自己的指尖,淡淡地解釋一句。
在她的夢境裡,趙恒是唯一一個真正幫過她的人。
被崔賀樟欺辱後,她執意不肯嫁進定遠侯府,曾按照趙恒的話,讓一空法師將此事告訴他。
趙恒沒有食言,當即親自找到她父親沈士槐,令他不得如此,要照她的意願,將她送入玄真觀修道。
沈家起初是答應了的。
可不久,河西節度使蘇仁方卸甲歸京,趙恒感念其多年的養育照看之恩,親自西去迎接。
就是在那段時間裡,她還是被逼著嫁給崔汲,踏進了崔家的大門。
為了這件事,趙恒歸來後,勃然大怒,不但斥責了沈士槐,甚至還同太子和鹹宜公主大大的爭吵了一番,連聖人的勸說都未聽進去。
而再後來,便是他遵守當初聖人許下的諾言,同月蓉成婚。
婚儀當晚,他連新婦的房門也沒靠近,當場轉身離開,騎著馬去了慈恩寺,第二日一早就離開了長安。
聽說,他回了河西的軍中。
月芙不知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時的她,已被折磨得精神渙散,不成人樣,自顧不暇,哪怕是唯一的恩人,她也已經顧不上掛念了。
她隻知道,兩年後,在她自己也已要撐不下去的時候,隱約聽說河西傳來八王病故的消息。
至於是真是假,內情到底如何,一概不知。
月芙到現在才終於明白,為什麼那日在朱雀大街,第一次見到趙恒時,自己便會下意識地生出安全感。
那是上輩子殘存的記憶留在她腦海裡的深刻烙印!
幸好,這輩子,蒼天垂憐,給了她預知後事的機會。
既然如此,她自然要抓住機會自救。
“娘子,你看。”素秋輕輕拉了拉正在出神的月芙,示意她朝前麵看。
不知不覺中,兩人已走到了上一回遇到趙恒的地方。
一處拐角,一片草木,一條連接廂房的長廊。
無數碎光從泛黃的樹葉之間灑下,恰落在一道挺拔而堅毅的背影上。
是趙恒,她唯一想要緊緊攀住的一根浮木。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