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極端(1 / 2)

孟昔昭和金都尉在房間裡待了將近一盞茶的工夫,然後金都尉從房間裡走出來,抿著唇,離開了齊國驛館。

不久之後,孟昔昭也從這個房間裡走出來,見到他,一直躲在二樓悄悄看形勢的陸逢秋立刻跑下來,真是難為他了,平時多走幾步路就喘的人,今天竟然跑的比兔子還快。

陸郎中十分緊張的問他:“孟少卿,左賢王都尉找你有什麼事?”

孟昔昭看看他:“不是他找我,是我找他。”

陸郎中呆了一呆,立刻又問:“那你找他有什麼事?!”

孟昔昭歎氣:“當然是求他救命了,陸大人,你沒發現嗎?咱們的腦袋,如今都已經栓到腰帶上了。”

陸郎中:“…………”

他沒發現?

他是最先發現、也反應的最正常的那個好不好?!

陸逢秋心很累,但這也不是發狂的時候,他現在更關心另一個問題:“那他答應救咱們了?”

孟昔昭搖頭:“沒有。”

陸郎中:“……”

見這位同僚滿臉都寫著淒苦二字,隱隱還有種矗立於風雨飄搖中的氣質,孟昔昭默了默,拍拍他的胳膊:“陸大人,不要擔心,咱們儘人事、聽天命,有陛下他老人家保佑著咱們,咱們一定會逢凶化吉的。”

陸逢秋一臉麻木的看著他。

孟昔昭要是說佛祖保佑,陸逢秋可能還能稍微得點安慰,然而他說的是天壽帝,陸逢秋頓時有種,不如現在就找個上吊繩自我了斷算了的想法。

匈奴的單於死了啊。

這梁子結大了,哪怕他們絕處逢生,能逃回大齊,但天壽帝得知這件事以後,又會是什麼反應?

即使陸逢秋隻是個禮部郎中,他都知道,天壽帝自私又自大,發現公主給他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就算確定了這件事跟公主無關,隻是倒黴才撞上了,他也不會高興。

屆時公主留在匈奴,而他們這群人回到大齊,第一個要迎接的,就是天壽帝的怒火。

搞不好即使匈奴人放過了他們,天壽帝都不會放過他們,一來為了撒氣,二來為了做出一個態度,讓匈奴人知道這事跟他這個皇帝沒關係。太子到時候肯定沒事,天壽帝再怎麼樣,也不會把太子殺了以儆效尤,而孟昔昭,估計也沒什麼事,畢竟他爹是孟參政,他外祖家又是吳國公府,曾經有過從龍之功的,無論如何,天壽帝都能留他一條命。

丁醇就更沒事了,丟了一座城,他都能好好的站在這裡,這就證明了天壽帝需要他,所以,他也能活著。

那麼,要被砍頭用來平息匈奴人怒火的……就剩下他和臧禾了……

臧禾還年輕,是新科探花,也是有那麼幾分活下來可能的。

很好,數來數去,彆人都有活著的希望,就自己沒有。

陸逢秋帶著癡呆的表情,看向眼前的一麵牆。

孟昔昭疑惑的看了他一會兒,眨眨眼,他問他

:“陸大人,公主殿下如何了?”

陸逢秋仿佛已經沒了靈魂,一點不帶感情的回答他:“還在樓上哭。?[]?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孟昔昭:“……這都多久了,怎麼還在哭,我去勸勸吧,這要是把眼睛哭壞了,咱們也難辭其咎。”

然而在孟昔昭動身前,陸逢秋卻攔下了他。

歎口氣,他說道:“孟大人,你留在這,還是讓我去照看公主吧。”

這樣他還能跟著一起哭會兒。

孟昔昭:“……”

看著陸逢秋跟個木偶人一樣僵硬又飄忽的上樓,孟昔昭嘴角抽了抽。

孟昔昭說等,就是真的坐著乾等。

畢竟他們這群人都出不了門,那個侍衛偷溜出去,已經是冒著極大的風險,再想多做一些事情,也不可能了。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誰也沒心思吃飯,更無法入睡,原本他們還待在各自的房間中,後來實在是待不下去了,乾脆全都聚到一樓的前堂,默默的坐著,不說話。

公主的情緒是這群人當中起伏最大的,又一直都在哭,午時前,她哭暈過去了,隨行的大夫一共有三人,其中一個是跟著公主一起去了新宮,如今怎麼樣,這些人也不知道,另一個是隨行太醫,專門給太子和官員看病,最後一個就是孟昔昭帶來的滕康寧了,如今他跟其他隨侍們擠在一起,正焦灼的等待著外麵的消息。

聽說公主暈了,孟昔昭趕緊讓人去把那個太醫請過來,誰知道,那個太醫心理素質還沒陸逢秋好,一聽說單於昨晚死了,他直接就犯了心疾,差點沒隨著老單於一起上路,還是滕康寧給他紮了兩針,這才保住了太醫的命。

得知這件事,孟昔昭有些無語,隻好讓他們把滕康寧叫來。

滕康寧這一路除了給孟昔昭診脈,就是獨自一人坐著,擺弄草藥,眾人對他的印象隻有一個,即社交能力為零的怪胎大夫。

此時此刻,大家心裡都著急,也沒人在乎滕康寧會做什麼,他跟著隨侍來到前麵,沒有跟坐在一樓的眾位官員們打個招呼,直接就上了二樓,給楚國公主治病去了。

孟昔昭隨意的瞥了一眼他的身影,然後又把視線投向驛館的大門。

從紙糊的窗戶裡,可以隱隱約約見到外麵那些全副武裝的匈奴人。

垂下眸,他又開始推算起這些日子不知道推算了多少遍的東西。

匈奴的勢力,分為四方,第一個是老單於的鐵杆支持者,也就是大都尉等等常駐單於庭的將領,他們基本上都沒有反叛的心思,老單於支持誰,他們就支持誰,不過很可惜,老單於在上了年紀以後,就不怎麼信任自己的兒子們了,也從來不顯露自己到底想讓哪個兒子繼位的心思。他不表態,這些人自然也不表態,算是如今的中立勢力。

第二個是以大閼氏為首的匈奴貴族們,大閼氏並非老單於原配,而是在老單於勢力成長起來以後,眼看著未來就要繼承單於之位了才娶的,所以這位大閼氏出身十分高貴,在貴族當中也是如魚

得水。二王子就是她生的,單於女兒多,兒子少,其中有沒有這位大閼氏的手筆,還很難說。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位大閼氏性格強勢,哪怕年紀大了不受寵,在匈奴也依然有自己的話語權。

第三個自然就是大王子和右賢王的姻親勢力了,也是所有勢力當中最強的,大王子的武力,再加上右賢王的智力,看起來確實是勢不可擋,然而有一個問題。

右賢王的人緣,不太好。

右賢王在匈奴的地位,就跟甘太師在大齊差不多,作為單於的兒時玩伴,他天生就擁有單於的好感,而且人又會說話,總把單於哄得高高興興的,這些年他也憑著自己的口舌,給自己攬了不少的好處。

可是,彆忘了,這裡是匈奴,匈奴人天生就不喜歡隻會耍嘴皮子的人。

跟心胸坦蕩、時不時就玩一把天使投資的左賢王比起來,右賢王簡直可以用奸佞來形容,他經常的蠱惑單於,利用單於排除那些得罪過自己的人,一次兩次的,大家發現不了,次數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他是個陰險小人了。

單於在的時候,他是右賢王,大家不敢得罪他,可現在單於不是不在了嗎?單於一換,左右賢王也要跟著換,稍微有點本事的,都會想要搏一搏新的從龍之功,然而大王子身邊有這麼一號人物,就會讓這些匈奴人犯嘀咕。

右賢王佛坎是大王子的嶽丈,兩人關係又很親密,會不會等大王子當了單於,右賢王的位置,還是給佛坎?

而大王子這麼信任他,接下來的單於庭,會不會還是他佛坎的一言堂?

人一嘀咕,就做不了決定,而一旦做不了決定,就需要彆人來推他一把。

比如在原書裡麵,大王子就不是正經繼位的,而是在老單於暴斃以後,先花時間把單於庭收拾了一遍,才坐上單於之位。

書裡從沒提過右賢王佛坎的名字,而像他這種如此有表現欲望的人,如果他還在匈奴的權力中心,肯定是要上躥下跳,幾乎哪裡都有他摻和一腳。既然沒提過他,那就隻能說明,他被大王子丟棄了。

狡兔死、走狗烹,日後大王子的種種行為都有佛坎的影子,而佛坎本人,怕是已經化作黃土一抔了。

這並非是孟昔昭危言聳聽。

左賢王尚能在匈奴的權力更迭中活下來,最淒涼的情況,大概就是被派去守邊疆,而右賢王,在單於死後,他已經沒用了,甚至還阻擋了大王子吸納賢才,再加上他地位高、是長輩,給他一段時間發展,他就有可能會變成桎梏大王子的那個人。

大王子又不笨,他肯定能意識到這一點。假如大王子是個念舊情的,右賢王或許還能多活一段時間,很可惜,大王子是個爹剛死就能一秒鐘不耽擱的發動兵變的人,想讓他念舊情,下輩子吧。

書裡老單於是暴斃,如今,老單於還是暴斃,大王子也依然是書裡的那個大王子,所以孟昔昭才說,他一定會很快的就發動兵變。

大都尉們沒有動作,他們還處於茫然無措的狀態當中,這

時候,講究的就是兩個字——先機。

誰能第一個控製王庭,誰就是下一任單於,沒有任何懸念,也不會再有翻盤的可能,因為匈奴跟齊國不一樣,除了右賢王基因變異了,長了一腦袋的九轉大腸,其他人其實在品性上都沒什麼問題,都有符合匈奴特色的是非觀、都有一個好身體、都地位崇高、都知道賞罰分明的道理。

也就是說,誰上位,結果都差不多,至於大王子特能打,是個天生的將領,然而現在又沒機會讓他展示,匈奴人不知道啊,他們隻知道,不管誰當單於,自己的日子都是一樣的過。

原本,左賢王也應當屬於第一勢力,即中立範圍。

但現在,孟昔昭不遺餘力的給他洗腦了整整兩個月,再加上有齊國和匈奴的戰事一觸即發這件事的刺激,除非這個左賢王是金蟬子轉世,佛的不能再佛了,不然,他肯定會邁步走進匈奴第四勢力的範疇,決定做點什麼。

畢竟,這不僅僅是孟昔昭等人的生死存亡之際,也是匈奴的一個巨大轉折點,剛遭災沒多久,百姓們還沒緩過來,如果由著大王子的性子來,這就打仗,打贏了還好,皆大歡喜,可一旦輸了,在糧食不夠、齊國大軍壓境、女真趁機燃起戰火、月氏偷偷搞事的多重壓力之下,匈奴,搞不好就這麼沒了。

左賢王對匈奴還是非常儘心的,孟昔昭相信,他不會坐視匈奴陷入險境而不理。

但問題是,他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呢。

還有,金都尉回去以後,到底能對左賢王造成多大的影響呢。

所以說,孟昔昭其實並不擔心送親隊伍出什麼事,匈奴沒有真的笨蛋,哪怕是那個大王子,現在也屬於是被氣瘋了的狀態,如果讓他緩過來,他也會發現,這頂殺害單於的帽子,還是不扣給齊國比較好。最起碼,不能現在扣。

反正單於已經死了,死去的人不會說話,而活著的人,還是要繼續吃飯啊。

……

坐著坐著,孟昔昭突然起身,回了樓上。

其餘人看他一眼,也沒說什麼,都隻是默默的想著自己的事情。

推開自己的房門,孟昔昭看見太子坐在自己的床上,正習慣性的閉目養神。

大約是身體不好的緣故,太子的日常行為總是很平靜,仿佛每時每刻都在養生一般,孟昔昭在椅子上坐下,然後雙手做了個開花的造型,托著自己的臉。

安靜的看著太子閉目的模樣,孟昔昭用力的歎了口氣,像是怕太子聽不到一樣。

崔冶:“……”

闔著的雙眸睜開了一條縫,狹長的眼睛微微轉動,看向又在無意識的凹造型的孟少卿。

默了默,崔冶問:“何故歎氣?”

孟昔昭眨巴眨巴眼睛,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起他來:“你說,呼日恰登上單於之位的可能,有幾成?”

崔冶聽了,靜靜思考片刻,然後說道:“五成。”

孟昔昭挑眉:“隻有五成嗎?”

崔冶淡笑了一聲:“若

他今日沒有在驛館之前,暴露出自己對齊國的深仇大恨,或許還能再加兩成。”

“但他太過剛愎自用了,一時之間,竟將私仇放到了正事之前,錯失良機,不可挽回。”

孟昔昭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是呀,但是,即使隻有五成,也是齊國承擔不起的五成……”

說到這,他不禁笑了笑:“若他繼位,我就是齊國的千古罪人了。”

崔冶轉過頭,定定的看了一會兒孟昔昭,然後,他走下床,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即使崔冶的聲音很低,也能淌進孟昔昭的心房裡。

“匈奴和大齊,早晚都有一戰,父皇的死敵是南詔,而大齊的死敵,一向都是匈奴。二郎從來都不是罪人,隻是一個想儘辦法,為大齊避免戰事的為官之人。”

慢慢的,孟昔昭把自己的胳膊放了下來,他坐的更直了一些,“殿下知道我做這些,是為了什麼?”

崔冶朝他笑了一下,並沒有回答。

孟昔昭:“……”

這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不過,這個問題好像也不是那麼的重要。

反正崔冶相信他,這就夠了。

兩人又坐著說了一會兒話,突然,外麵傳來騷亂的聲音。

孟昔昭和崔冶對視一眼,兩人同時起身,快步往外走去。

站在二樓的欄杆上,孟昔昭朝下望了一眼,發現丁醇他們全都圍在門口,一個個十分緊張的模樣,而一個陌生的匈奴人穿著甲胄,站在門口,也沒看這些人,他的目光在這些齊人麵前巡過,然後鎖定在二樓的孟昔昭身上。

他的雅言有嚴重的匈奴口音,但大家還是聽懂了他在說什麼。

“齊國的鴻臚寺少卿,左賢王殿下有請。”

孟昔昭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心裡隻有兩個字。

——成了。

左賢王隻請孟昔昭一個人,然而齊國人不答應,這種時候,獨自一人去麵對匈奴,那不就是九死一生嗎?連陸逢秋都站在人群當中,使勁的搖頭,不同意讓孟昔昭單獨出去。

還是孟昔昭把他們揮開,對他們說了句:“無妨,我相信左賢王殿下。”

說完,他就帶著一臉淡定的模樣跟著那個匈奴人走出了驛館,看得後麵的人們既五體投地、又眼淚汪汪。

孟少卿,你真是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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