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氣節(1 / 2)

隆興府這個地方,書裡沒提過。

這也正常,書裡丁醇苦哈哈的獨自麵對氣勢洶洶的南詔大軍,一個勝仗也沒打過,彆說把洪州打回來了,就是江州,他都守著有點費勁。

在書中,隆興府,也就是過去的洪州,自始至終都是留在南詔手中的,或許在詹不休登基以後,他又把這個地方打回來了,但是那時候他到處征戰,周邊的國家挨個收拾,洪州這地方又不起眼,大約就這麼被忽略過去了。

但現在劇情變了,本來不起眼的洪州,如今在天壽帝的眼裡,那就是個金疙瘩。

昨日內侍得了賞,到底還是把那個回來報信的將士叫進去了,畢竟他頂多傳一句捷報,至於丁醇他們是怎麼贏的,這場仗打了幾天,為什麼會贏得這麼快,隆興府內部又是什麼樣,他一概不知,隻能讓專業人士來解答。

而也是弄清了來龍去脈之後,天壽帝才信心大增,都不跟幾個權臣商量一下,直接就當著文武百官的麵發布了這道政令,弄得所有人都一臉懵逼。

在文武百官告退之後,天壽帝突然發話:“孟卿,你隨朕來,朕有話要對你說。”

眾所周知,孟卿是小孟大人,舊玉,才是天壽帝對孟參政的稱呼。

大家互相看看,眼裡都帶著疑問,孟昔昭大概知道他要跟自己說什麼,彎腰答應了一聲是,然後逆流而上,去找已經起身回後宮的天壽帝了。

孟舊玉有點擔心,但這大過年的,而且天壽帝是把自己兒子單獨叫過去的,至少他不用擔心天壽帝是要對自己兒子發難。

默了默,他往外走,看他都走了,閆順英和司徒桓對視一眼,兩個老冤家這時候倒是挺默契的,也默默的往外走。

不走還能怎樣,陛下又沒特意的召見他們。

他們倒是很自覺,而站在離天壽帝最近位置的甘太師,抬起一雙自從年紀大了,就有點渾濁的眼睛,想了想,他自顧自的跟上了天壽帝去的方向。

守在這邊的內侍看見,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就讓甘太師進去了。

另一邊,天壽帝回到自己經常待著的日暖閣裡,解開大氅,坐在自己的龍椅上,然後就抬起頭,對孟昔昭哈哈大笑起來:“孟昔昭,你又立功了。那經過改良的火/藥,威力竟如此巨大,丁醇他們帶去的工匠,不眠不休,製作了六千斤的火藥,放置在隆興府的城門之外,點燃之後,不僅城門大開,連城門樓子,都被炸塌了!”

孟昔昭:“…………”

六千斤?!

這個年代又沒有水泥鋼筋,城牆是被勞工們一點一點用人力夯實起來的,結實程度也就那樣,全靠厚度取勝,隆興府在邊境,而且常年遭受戰亂的騷擾,城牆損耗率還大,不像應天府,由於怕死的皇帝下命令,幾乎年年都在不停的加固,現在用固若金湯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

城牆就已經不咋地了,城門肯定更差,這一口氣砸上去六千斤的黑火/藥……孟昔昭有點呆滯。

以後的日子還過不過了?!他炸匈奴王宮宮門的時候,還知道給人家把門留下,隻炸一個狗洞出來呢,現在城門樓子都塌了,那南詔人去而複返怎麼辦?!

孟昔昭總覺得以丁醇那穩紮穩打的性格,不至於做出這麼冒進的事來,狐疑的瞅了一眼天壽帝,孟昔昭緩緩神,換上一副謙虛的模樣:“陛下謬讚,火/藥的配方是工匠改良的,部署士兵、搶回隆興府的則是丁將軍,而將這利器與良將結合到一起,發出雷霆之力的,是陛下您,微臣可不敢貿貿然的領功。”

天壽帝不同意:“誒,說你有功,你就是有功,朕賞你一年的俸祿,再賞你一頃良田,之前你乾的不錯,以後,也要多多的為邊關著想啊。”

這就是讓他加大力度研究新式武器的意思了。

沒想到還能有個奉旨實驗的意外好處,孟昔昭臉上的笑都真誠了許多,“陛下,微臣一定竭儘全力!”

天壽帝點點頭,揮手讓他出去了,今天還是大年初一呢,後宮裡一堆人等著他去問候,他這也是百忙之中才召見孟昔昭的。

孟昔昭連忙告退,臉上一直都掛著激動的笑容,哪怕出了日暖閣,他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半點變化。

甘太師從一旁的偏殿裡走出來,他揣著袖,看著孟家這小子高高興興的離開,不知怎麼的,心裡突然升起一股危機感來。

明明這小子也沒總是往天壽帝麵前湊,而且對著天壽帝作秀的人也不止他一個,但甘太師就是覺得,彆人十個加起來,都不如他一個能威脅到自己。

至於原因麼……大概是這小子太會討天壽帝的歡心,以及,他給天壽帝送過女人這一條了。

作為送女人的鼻祖,以及送女人的巔峰,甘太師都吃這紅利快吃了一輩子了,如今突然跳出來個跟他搶飯碗的年輕後生,他能高興才怪。

不到一年,就連升二級,再給他發展一段時間,那還得了?

更要命的,他爹還是參知政事,一門倆高官,往後除了閆順英,還有誰能對付這倆人?

他年紀已經大了,想處理政事,也是有那心沒那力,不得不退居二線,隻領一個虛職。可他們甘家,林林總總還有十來個子孫都當官呢,總不能孟家的小子竄天猴一樣的往上升,而他們甘家的子孫,全都庸庸碌碌,混不出個名堂來吧。

這老頭斂著眼皮,跟老僧入定一樣就這麼默默的站著,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轉身,走進了日暖閣裡。

天壽帝還沒走呢,日暖閣裡地龍燒的熱熱乎乎,裡麵溫度幾乎能有二十五度,短時間內,他還不想出去領略寒風。

正吃著臨安府那邊上貢的單薄水果,天壽帝又不自覺的歎了口氣,看書上記載,嶺南之地水果是最多的,可惜啊,被越族遺民和哀勞人搶去了,害得他如今冬季都吃不到什麼正經的水果。

昨日聽完了將士的彙報,天壽帝就又把他打發回去了,讓他告訴丁醇,繼續往前打,最好能就這麼一鼓作氣的,把南詔給打下來。

這也是天壽帝為什麼突然

把洪州升級的原因,他本來就對那火/藥很有信心,現在更是信心倍增,他覺得,這一回哪怕打不下整個南詔,打一半,或者把當初那些丟掉的城池全搶回來,也是手拿把掐的。那到時候,為了治理這一片地方,自然就不能隻設立州郡了,必須設立一個級彆更高的州府,也方便日後的管轄。

大殿之上,他不是沒看見文武百官那一臉茫然的模樣,但他懶得解釋。

同時,他也不想跟他們計較,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這麼深謀遠慮的。

……

正吃著呢,甘太師走了進來,他進殿都不需要讓內侍通報一聲,天壽帝看見他就這麼走進來,也是完全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他還直起腰,十分尊敬的問了一句:“太師,你怎麼來了?”

甘太師笑嗬嗬的,看著就像鄰居家的老大爺一樣慈祥:“老臣來給陛下道喜,恭喜陛下又得一座沃土之城。?[]?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睜著眼說瞎話可能是大齊官場必備的技能。

明明是收複了一座城,從甘太師嘴裡說出來,仿佛是平白又得了一座城一樣。

……

不管它如今是叫洪州,還是叫隆興府,到了後世,這個城池就剩一個名字了——即江西的省會,南昌。

此地位處鄱陽湖平原,而且是最中心的位置,土地肥沃,交通便利,地理位置極度優越,雖然有個缺點,難守好攻,但隻要自己有本事,把它守住了,那就等於自己的國家裡,又多了一座大糧倉。

人家南詔皇帝也不傻,特意挑夏秋之際攻打洪州,為的就是在洪州的運糧船隊還沒北上的時候,把他們攔截下來,先擴充一波自己的實力,現在雖說丁醇把它又打回來了,但……還真不好說以後能不能守住。

彆的不提,那城門樓子是徹底的廢了,南詔人要是真的這麼冒險,突然殺個回馬槍,那城中就會迎來一場惡戰。

至於這些,天壽帝現在都不願意想,反正他能看見此時的捷報就夠了。

天壽帝連忙和顏悅色的請甘太師坐下,“是啊,丁醇還算爭氣。”

甘太師從容落座,跟天壽帝說話,就跟話家常一樣:“不知陛下適才召見孟昔昭,是為了什麼?”

天壽帝把剛剛跟孟昔昭說的,又跟甘太師說了一遍。

甘太師頓時又站起來,跟天壽帝道喜:“恭喜陛下,得一良臣。依老臣看啊,這孟昔昭比朝中的大部分人都厲害。”

天壽帝認同的點點頭,“朕打算等過完這個年,把他派去中書省,做個中書舍人。”

甘太師眼皮一跳。

中書舍人?!

這不是孟舊玉十年前當的官嗎。

孟舊玉探花出身,汲汲營營一輩子,才二十來歲撈到了這個職位,孟昔昭他才多大,十七!

可惡啊!他把自己黃花大閨女獻出去,都沒得到這麼好的職務,孟昔昭才送了個妓/女,居然就一步登天了!

見甘太師捋胡子的動作一僵,天壽帝還以為他覺得這個位置不太妥當

,他擰了擰眉:“太師可是覺得中書舍人不合適?但朕覺得孟昔昭和閆相公關係頗為親密,讓他去中書省,他也能施展拳腳,若讓他去門下省,做個給事中,門下的層層製度,怕是會讓他難以招架。”

甘太師:“…………”

老夫想要爆粗口。

要麼中書舍人,要麼給事中,這倆全都是手握大權的權官!你是鐵了心的非要把孟昔昭塞進中書門下是吧,就這麼看好他,非要讓他當你的近臣?!

中書舍人是起草政令的,天壽帝有什麼想法,他都要負責寫下來。

而給事中,負責規勸皇帝,幫他分擔政務,更是時時刻刻都得呆在皇帝的身邊。

在大齊皇朝,這倆職位都是跳板一樣的存在,中書舍人一般兩年換一次,隻要沒犯大錯,離開以後,立刻就能進入六部,來個正二品的侍郎;至於給事中,那升的就更快了,才一年,就可以換人,出去以後不一定進入六部,但再升一級,來個從二品的職務,是完全沒問題的。

十七歲的正四品已經讓甘太師很難受了,到時候再出個十八歲的從二品,甘太師覺得自己睡覺都睡不好!

僵硬的動作終於鬆動起來,甘太師繼續捋著自己白花花的胡子,他做出一副為天壽帝好的模樣:“陛下,老臣並非是覺得這個位置不適合孟昔昭。”

“隻是,陛下,這孟昔昭的年紀,說到底,還是太年輕了,他又未曾經曆過科舉,陛下一味的抬愛他,老臣是怕,他消受不起啊。”

說到這,甘太師還沉沉的歎了口氣:“群臣對不合規矩的事有多執著,陛下應當是最清楚的。”

一下子,天壽帝就想起當初他想廢皇後,所有大臣都竭力反對的事了。

天壽帝冷笑一聲,叛逆心起:“朕就要抬舉孟昔昭,誰敢攔著?孟昔昭對大齊有功,對朕忠心不二,誰若想攔,那便同樣也立個大功回來,不必去匈奴,能靠著一張嘴,把南詔給朕說回來,那朕就不再抬舉孟昔昭,隻抬舉他!”

甘太師連忙搖頭:“陛下,不過為了一個孟昔昭,和群臣作對,值得嗎?”

天壽帝:“……”

對哦,好像是不值得。

可他又咽不下這口氣,沉思片刻,他問甘太師:“那依太師的意思,你覺得讓孟昔昭去哪裡合適?”

甘太師這才微微一笑:“要老臣說,陛下不如把孟昔昭外放出去,讓他在外麵曆練上二年,等他回來,已經是弱冠的年紀了,而且以他的本事,必然也是帶著甲等政績回來的,到時候,群臣就是想說什麼,也說不得了。”

天壽帝愣了愣。

外放出去啊。

可是孟昔昭這麼會玩,還懂他的心思,外放出去,好幾年都見不到他,豈不是很可惜嗎。

天壽帝是這麼想的,但架不住甘太師一直勸他,最後勸的他還真覺得,外放出去,才是更好的一步棋。

都商量到這地步了,天壽帝自然而然的就問他,覺得把孟昔昭派去哪比較合適。

甘太師給了他一個答案,秦州。

根據甘太師的說法,秦州這地方,首先,處於險要之地,位於高原之上,易守難攻,孟昔昭到了那裡一定十分安全。

而且秦州地理位置優越,和月氏、匈奴都很近,那裡還有關隘,許多外國商人,都把那裡當做第一補給站,人流量大啊,讓孟昔昭過去,好好管理這些商人,多收稅,一定大有可為。

最後,秦州知州年前剛好病死了,那裡如今是通判代理知州,可通判身子骨也不好,祈病祈休都好幾次了,要是再不派人去,估計那個通判也要撒手人寰,那秦州就徹底進入無人看管的境地了。

說了這麼多,天壽帝還真覺得,秦州這地方很緊要,最好趕緊把孟昔昭派過去,走馬上任。

……

真是好陰險一老頭。

他光提好處了,至於壞處,那是一句也沒提。

秦州在高原之上,境內有一半就是那著名的秦嶺,對常年居住應天府的孟昔昭來說,高原上麵能是什麼好地方???在如今這個沒有葡萄糖也沒有氧氣瓶的年代,平原居民上去了,那就是靠著自身免疫力賭博,賭自己能不能在這存活下去。

要不然那知州怎麼死的,那通判又為什麼重病了。

還有,什麼時候跟月氏和匈奴近能稱作好處了,那地方是第一補給站不假,但也因為這樣,整個城池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而且都是代代經營的各族豪強,簡直可以稱一句大齊版西西裡島。

讓孟昔昭去管那裡的稅收,還不如讓孟昔昭直接去送死,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從那些異族人嘴裡搶肉吃,這是嫌自己命長,還是嫌自己命長啊?

最最重要的一點,假如到了秦州,那孟昔昭就隻是個知州,才是從四品。

眾所周知,外放的官天然就比應天府的官低一等,外放七品,隻等於應天府的八品,外放四品,就隻等於應天府的五品,就算孟昔昭熬過這二年,辛辛苦苦的平安歸來了,他也不可能再進六部,做正二品的侍郎了,隻能在四品中晃悠,要是運氣不好,被發配成正五品,也是有可能的。

畢竟等到二年以後,天壽帝早忘了他這號人了,至於過去的功勞,更是想不起來,到時候就隻會按規矩辦了。

給天壽帝好好的洗了一遍大腦,然後甘太師才悠悠的離開了皇宮,一出宮門,自家的家丁就趕緊迎上來,跟伺候太上皇一樣,把甘太師伺候上了轎子。

對,這老頭出入還不坐馬車,隻坐八抬大轎,待遇跟孟嬌嬌一樣。

……

孟昔昭自然不知道二言兩語之間,自己的未來就已經安排好了,他這時候正忙著拜年呢。

孟舊玉不需要出去拜會彆人,他父母都已經過世了,老丈人初二再去看望就行,今天,他就在自己家待著,等彆人上門就可以了。

孟昔昭要走動的人則比他多,詹家,他要過去看看,韓道真,好歹當過一段時間自己的上峰,如今不去走動的話,容易被人說閒話。寧遠

侯府,他也得意思意思,去看看人家侯爺。

畢竟過去這一年,他從寧遠侯府薅了這麼多的羊毛,於情於理,都得拜見一下。

至於什麼趙錢孫李大人,隻說兩句吉祥話,也就夠了。

慶福今天有點忙,孟昔昭去拜會一家,他就要拎一家的禮物,孟夫人提前買了好幾車的年禮,孟昔昭隨便拿點,就夠拿出手的了。

前麵這幾家,慶福都不覺得有什麼問題,讓他拿禮物,他也哼哧哼哧的搬了,等到下午,孟昔昭又命令慶福前往下一家,聽到孟昔昭說的目的地,慶福剛習慣性的就要趕車,突然,他反應過來,咻的扭頭。

“郎君,你是不是說錯了?”

孟昔昭這一天走的腿都快細了,他撩起眼皮:“誰說錯了?”

“可、可——”

孟昔昭嘖了一聲:“怎麼,連你也想管我了,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自己去。”

慶福:“……”

他還能說什麼,隻能硬著頭皮點頭:“去,去,郎君您坐好了。”

孟昔昭這才放下簾子,倚在馬車裡抓緊時間休息起來。

沒一會兒,他們就到了。

爆竹聲中一歲除,除夕的晚上,整個應天府的爆竹聲就沒停過,等到了白日,大年初一,整個應天府又在親朋好友的熱情走動中重新吵鬨起來。

但這對謝家來說,並沒有什麼區彆。

謝家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沒有個女人來張羅府中的事務,男人自然是不夠細心的,因此,謝家人在過年的時候,總是感覺格外的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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