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昔昭的話聽在眾人耳中,大家更加吃驚,同時跪拜的越發虔誠。
百姓下跪,藏塵就不管了,看起來受的心安理得。
主要是不心安理得也不行啊,他要是對著百姓也揮拂塵,那立馬就能露餡。
藏塵把金碗交給孟昔昭,其實這金碗,隻粘了表麵薄薄一層的糧食,裡麵塞的全是宣紙,為的就是營造出糧食很多的假象,順便減輕重量,能讓這碗底迅速的翻轉。
一個後世最常見的小魔術,到了這,就變成了驚世駭俗的大神通。
孟昔昭畢恭畢敬的接過這個碗,然後繼續低著頭,領受藏塵的教誨。
按照之前排練的劇本,藏塵不悲不喜的說:“此物是三清上神借於貧道,命貧道轉交給孟知府,孟知府需感謝三清,而不是感謝貧道。另外,三清對貧道說,隆興府的危難,最多持續三月,因此,三月之後,此物便會自動煙消雲散,終究是神仙所用的器皿,凡人能用兩月,已是不易了。”
孟昔昭聽了,頓時驚呆了:“三月,這不正是我與謝同知商討出來的期限?來隆興府之前,我從應天府帶了一位精通栽種之術的農師,農師耗費數十載,研究出了可以令畝產增加四成的肥料,隻是農師雖然如此說著,但我其實還未親眼見過,若真能成,最多三月,便可看見收獲的成果,莫非,三清已然提前預見,此事真的能成?”
藏塵捋著胡子,但笑不語,看上去十分的神秘。
但大家知道,他這是默認了,畢竟泄露天機人會遭雷劈的,他不說答案,大家也能理解。
好事一樁接一樁,先是有了取之不儘的金碗,然後又有了三月之期的盼頭,百姓們激動的無以複加,卻又不敢大聲喧嘩,全都眼巴巴的看著孟昔昭。
而這時候,人群之後又傳來騷動,大家回頭一看,發現幾個官兵,抬著一個擔架走過來了。
其實謝原是可以拄拐的,但孟昔昭非要他躺擔架上,說這樣更容易引起百姓的同情。
於是,謝原默默的躺在擔架之上,品味著他這輩子最丟人的時刻。
等看見人群了,他才支起身子,孟昔昭給他安排的台詞有很多,給他安排的表情也很充沛,但謝原實在是沒法表現出孟昔昭想要的效果,他隻能抿著唇,緊張的看著這些人。
其實,百姓們最吃的,反而還就是謝原這一套。
相比起誇張的演技,內斂的表達,才能讓百姓們找回官民的區彆,然後深深的敬重起來。
擔架被抬到了孟昔昭麵前,謝原看看孟昔昭,再看看藏塵,然後再看看孟昔昭。
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個字:“孟——”
孟昔昭感動的半蹲下去,握住他的手:“謝同知,你傷還沒好,就不要出來了啊!你是不是聽說咱們隆興府有救了?沒錯,咱們真的有救了,糧食夠了,而且有了三清的預言,三月之後,咱們隆興府,會迎來大豐收!以後,再也不會有人餓肚子了!”
謝原:“…………”
他僵硬的看著孟昔昭,而孟昔昭仿佛聽見了他的回答??[]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然後用力一點頭,突然放開他的手,站起來,用意氣風發的眼神望著台下的百姓,他手一揮,聲音激蕩道:“本官決定,即日起,開倉放糧!”
百姓們終於聽到了自己想聽的這句話,本來站起來了,此刻,又全都跪下,大聲呼喊,謝謝青天大老爺。
孟昔昭見大家正高興,立刻趁熱打鐵,說放糧之後,就會安排今年的播種事宜,種子不必擔心,可以免費從府衙這裡領。至於農師,他就在府衙之中,他會派人去各個縣召人上門學習,爭取在十日之內,就讓整個隆興府,都學會那三清見了都說好的新肥之法!
頓時,下麵的歡呼聲更高了。
混跡在人群中的頭領:“…………”
他沒有跟著一起歡呼,而是滿臉凝重的看著台上的孟昔昭,片刻之後,他轉過身,默默的離開了這裡。
百姓們來這是為了要糧食,現在聽說要開倉放糧了,他們更不可能走了,都準備著當場排隊,爭取做第一批把糧食領回家的人,因此,這個逆行的頭領,看起來特彆明顯。
銀柳盯著他瞧了一會兒,記下他的身量五官,本來還想跟上去,看看他會去哪裡,但是想起孟昔昭之前說過的,不讓她私自行動,她隻好抿抿唇,繼續站在人堆裡麵。
開倉放糧就不用孟昔昭親自在這裡盯著了,讓團練使帶著官兵來按人頭分就行,就算人口銳減,隆興府裡的人還是那麼多,肯定會有冒領、或者多領的行為,可是,這也沒辦法,官府本就防不住所有的小動作。
好在這種現象比較少,而且一旦被逮住,當場就會打十板,排隊的人都聽得到慘叫聲,有些人即使動了心思,也不敢真的行動。
……
今天演這麼一出大戲,可發出來的糧食還是就那麼一丁點,僅僅夠自己家人吃兩天,而且一頓就隻能吃個半飽,聰明人自然會質疑,不是說取之不儘嗎?怎麼才這麼點。
但對於這種言論,孟昔昭就不會搭理了。
開玩笑,他可是知府,怎麼可能跟政府意見箱似的,天天坐在那給百姓答疑,今日演戲,也不是為了忽悠百姓,讓他們覺得真的不缺糧,他主要的目的是,把石大壯的肥料推廣出去,順便對城中□□。
背後的蛇蟲鼠蟻實在是太多了,他一個人,哪抓的過來,便隻能從源頭上下手,先穩住他們,讓他們得到一個期限,無論成不成的,反正三個月以後就知道了,到時候要是不成,他們再絕望,再想著乾點大逆不道的事,也來得及。
……
至於藏塵,他獻完金碗,就回玉清觀閉關了,說是今日用了太多的法力,需要閉關七七四十九日。
百姓們追到玉清觀,發現玉清觀如此破舊,更加對藏塵會法術深信不疑,畢竟就這麼一個小破觀,哪怕收上三百年的香火,估計都做不出那樣精致又厚實的金碗。
百姓們畢恭畢敬的來玉清觀上香,還拿出自己的積蓄,給玉清觀捐了不少
香火錢。孟昔昭得知以後,也不禁感歎。
最大的智慧,永遠都在民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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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司使篦虱子一樣的篦地皮,可等他走了以後,真定府的百姓還是能掏出錢來送青壯進應天府告禦狀;而南詔人把整個隆興府都翻了個底朝天,所有好東西都扒拉回他們自己的國家了,但危機解除以後,百姓們又開始互通買賣,把家裡缺的,被砸了的,又很快買了新品回來填補。
甚至還有餘錢,送到道觀來換取一些精神食糧。
普通百姓藏錢有一手,那原本就有錢的百姓,自然更加厲害了。
孟昔昭和謝原一起回到府衙後麵,他親自把謝原扶回床上,謝原道了聲謝,沒有立刻躺上去,而是坐在床的邊緣,有些愁苦的看著他:“府衙的所有銀錢都被大人拿去跟江州買種子了,日後再有用錢的地方,可怎麼辦啊。”
孟昔昭:“我這不也是沒轍嗎?沒種子,就不能耕種,不能耕種,這放糧,就是個無底洞,隻能先用府衙的銀錢了。放心,要糧,應天府那邊不會放,但是要種子,他們還是會給咱們送來的,到時候留一部分,賣一部分,還能填補一些虧空。”
謝原:“…………”
他有些崩潰,“可等應天府把種子送來,最起碼也要半月以後了。”
辦事難的問題哪個時代都有,哪怕孟昔昭後台關係這麼硬,他送去的信函也要被審批個三四天,然後再派專人送來,還要提防一下劫道的,林林總總加一起,最少最少,也需要十日。
謝原很怕這中間會出什麼彆的問題,畢竟隆興府現在真的是很破啊……
更彆提那城門,還一直沒修呢。
謝原倒是想自己掏錢,可他出來上任,身上也就帶了兩千兩銀子,這還是家中大半積蓄,他們家以前就是書香門第,滿門清流,後來姑母當了皇後,他們也沒怎麼收過外麵的禮,反而是一直貼補宮裡,因此,他們家真的沒什麼錢。
相比之下,孟家可就太富有了。
先不提當年孟夫人嫁過來時候的盛景,就連前些日子孟大郎娶縣主,那聘禮也是流水一般的往梁郡王府送啊,滿京城,還真沒幾個能比得過他們的人家。
謝原突然抬頭,看向孟昔昭,而且那眼神越來越亮。
孟昔昭:“…………”
頭皮一緊,孟昔昭立刻打消他的念頭:“停停停!收起你那危險的想法,我是來做知府的,又不是來做冤大頭的,況且,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全靠我的家底,那等我走了以後,府衙怎麼辦,繼續靠下一個知府的家底?”
謝原默,那都是三年以後了,他現在睜眼閉眼都是打算盤,看不到這麼遠的事情。
孟昔昭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好了,糧食會有的,銀錢也會有的,你就把放糧的事情安排好,至於錢從哪來,交給我。”
謝原歎息,也隻有這樣了。
而孟昔昭離開他這裡,也沒有閒著,他回到設廳,也就是他的辦公室,然後吩咐慶福,“去把賈仁良叫來
。”
慶福走了還沒半盞茶,賈仁良就跑來了,今日的他,看著比昨日還諂媚:“大人叫我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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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昔昭:“你跟本官說說,如今這城裡,還剩下多少個富戶了。”
賈仁良一愣,他嗬嗬笑:“大人,您問這個是想做什麼呀?”
孟昔昭瞥他一眼:“關你什麼事?讓你說你就說。”
賈仁良:“…………”
好叭。
其實他是想打聽一下孟昔昭的目的,萬一他跟彆的知府知州一樣,一上來就想拿大戶開刀,他也好提前通知一下,讓那些人有個準備。
畢竟他是本地人嘛,人脈還是有的,這做事的時候,也會更向著自己的鄉親們。
但孟昔昭嘴嚴得很,就是不說,賈仁良也沒辦法,然後把自己知道的一些富戶都說了出來,最後還不忘說一句,其實他們都是以前的富戶,南詔人來過之後,大家就都窮了。
孟昔昭聽了,微微一笑,完全不信他的話。
他吩咐賈仁良:“你無需擔心本官是要加害這些人,本官是有好事要找他們,既然你跟他們相熟,那你便選上十個,品行過關、家中子弟也規矩的人家,叫他們過來見我。”
賈仁良嚇一跳,連連搖頭,說自己沒這個想法。
孟昔昭卻懶得跟他繼續扯皮,揮揮手,讓他出去找人去了。
賈仁良一默,拱手告退。
而到了下午,賈仁良找的人就來了。
十個或中年或老年的富庶家主,全都戰戰兢兢的站在議廳下方,不知道這新知府找自己有什麼事。
比較悲觀的人,已經想好如果自己出事,讓家裡人都往哪邊逃了。
……
孟昔昭出現以後,則對他們笑得無比溫和,“多謝各位百忙之中前來府衙,此時正值春播之際,本官知道各位家中事務很多,也就不說那些客套的話了。”
“此番請各位前來,是想給大家一個效忠陛下的好機會。”
十個大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臉懵逼。
孟昔昭笑得更加和善了,他做了個請的動作,讓這十人全都坐下,然後慢慢把自己的意圖說了出來。
總的來說,很簡單。
就是隆興府現在府衙資金緊張,急需補充資金。但請不要擔心,我們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些銀錢,會用在府城的修繕上,像城門啊、街道啊、農田啊、被破壞了的房屋啊,等等等等。
但這些跟十位大戶又沒關係,他們就是普通老百姓,修城門的事情憑什麼要他們買賬,孟昔昭也知道他們肯定不願意,於是,徐徐拋出了第一個釣竿。
等拿到錢以後,他準備乾一個事,不是修城門,而是在城門邊上,先立一個紀念碑。
一來紀念在此次失守當中,不幸喪生的百姓和官兵們,二來,也要歌頌一番陛下的功績,重點表揚他將洪州改成隆興府的事跡,洪州已然成為了曆史,但曆史不應該被忘記,無論好的還是
壞的,都很應該在紀念碑上表現出來。
而對這十個大戶來說,真正的重點是,在歌頌陛下文章的下麵,還會記錄下此次修繕新城的有功之人,官員在後,無私奉獻的百姓在前。
總結,你捐錢,我給你刻紀念碑,保證隻要齊朝還在,你的名字也還在。
這幾個大戶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如今的人們若想青史留名,就一個辦法,去考科舉,考上了,就算是拿到青史留名的機會了。
連正經進士都不一定能被記錄下來呢,至於普通人,更沒戲了。
他們有錢,可有錢買不來身後名啊。若孟昔昭真的立了一個紀念碑在城門處,那往後,不管誰進出,都能看到自己的名字。
這四舍五入,不就等於被萬人敬仰了麼!
其中有幾個很有商業頭腦的,甚至還想到,如此一來,自己就變成了自家的活招牌,以後不管是開店還是賣東西,隻要說出自己的名字,說自己是隆興府的大善人,也不愁合作夥伴再猶豫了。
這個年代,名聲就代表了一切,毫不誇張的說,一個名字,就能讓無數人心甘情願的給他送錢!
此時這十個人已然心動了,然而孟昔昭還沒說完,微微一笑,他又拋出了第二個釣竿。
陛下對隆興府,一直都十分關心呐。過年的時候,急不可耐的就把洪州升成隆興府了,後來還派了我來當知府。什麼?你們不知道我是誰?天呐,你們沒聽說過孟舊玉嗎,他是參知政事,是我爹,我還有個忘年交,叫閆順英,就是咱們的右相,閆相公啊。
另外,被這裡百姓打了的謝原,你們知道他是誰嗎?他是咱們那已經故去的皇後娘娘的親侄子!夫妻一體,那他也就是陛下的親侄子,你們好好想想,陛下把我,和自己的親侄子一起派到這裡來,能是敷衍嗎?這明明就是重視,大大的重視!
所以說,到時候他會把誰捐了款,全都寫在劄子上,上報給皇帝陛下,順便也會給這些人請賞,至於陛下會不會答應的問題,這個你們不用擔心,陛下他老人家能這麼不懂事嗎?他一聽你們拯救了岌岌可危的隆興府,這賞,當天就能下來!
至於賞什麼……孟昔昭托著下巴若有所思。
那估計就得看各位有多少忠心了,這錢也不能太少了,太少的話,他也沒法寫在劄子上。
捐的少一些,得一些禦賜之物應該是可以的;若捐的多一些,說不定還能得到陛下的墨寶。
想想看,陛下親手寫的“仁善之家”四個大字,掛在你家正堂裡,這就等於給你們家鑲了個金啊,本官進去都要拜一拜,更何況彆人呢?以後本官走了,新的知府來了,他們也是決計不敢怠慢的,畢竟,你們家可是陛下親自認證的“大善人”啊。
孟昔昭畫了一個巨大無比的餅,用暢想的方式把這十人想象到呼吸急促,差點當場就厥過去,這時候,孟昔昭還不忘補充一句,沒關係,大家儘力而為,就算捐的不多,也是可以寫在紀念碑上的,哪怕捐一兩,也能寫上去。
如果他隻說紀念碑,或許這些人還有僥幸心理,想著,捐個幾百兩,不傷筋不動骨,還能拿到好名聲,但聽了後麵的,他們就把那幾百兩忘了。
不行!必須多捐,多多的捐!自己家能不能春秋鼎盛,能不能從商戶躋身到清流當中,就看這一次了!
孟昔昭說完了,卻沒有當場收錢,而是微笑著站起來,說讓他們想好之後,再來找自己,他就住在這府衙,隨時都在。
意思就是,白天晚上,你們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自然,這回就不是十個人一起來了,而是各自來各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