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隆興府不能久留,本來就已經耽誤了這麼久的時間,若還磨磨嘰嘰的,天壽帝那個暴脾氣,估計提著四十米大刀來砍了他們的心都有了。
也不用命人收拾什麼,一得到孟昔昭等人要回去的消息,金珠立刻就吩咐眾人,把行囊全部收拾好,隻等著他們過來,就跟著一同上路了。
金珠銀柳紫藤三個貌美丫鬟不必說,肯定要跟上,滕康寧和石大壯,這倆技術人員,如今也算是功成身退,可以一起回去了。還有他一早就答應好的,賈仁良賈主簿,人家眼巴巴的等著呢,孟昔昭大手一揮,帶上帶上,都帶上。
唯一意見相左的人,是謝原。
對於孟昔昭的要求,他婉拒道:“隆興府如今稍有起色,謝某作為同知,不可擅離職守,況且此番被擒,謝某並未立下什麼汗馬功勞,謝某知道,大人讓我與您一同回去,是想要為我請功。大人,謝某愧不敢當啊,不如,還是等我再做出一些功績來,也好在官場當中,多一些底氣。”
孟昔昭覺得他這人死心眼,有機會就抓啊,非要等到真正的建功立業了才回去,那要等到何年何月?可任他怎麼說,謝原都是十分好脾氣的婉拒,最後,孟昔昭幽幽的瞥他一眼,轉身走了。
謝原以為他這就打消了想法,誰知道,一刻鐘之後,太子來了。
謝原:…………原來不是打消了想法,而是回去搬救兵了。
這裡沒有外人,如今也不是特彆急迫的情況,太子和謝原對麵而坐,兩人都感到有些尷尬。
雖是血濃於水,但多年的疏離,以及隻通過書信了解對方,終究是不如經常見麵的人親近。
多奇怪,謝原能為了崔冶豁出命去,可就這樣麵對麵的坐著,他竟然連句該說的話都想不出來。
眼看著氣氛就要這麼一默到底了,終於,太子開了金口:“隆興府的運作你便不要再操心了,回應天府去,我需要朝中有我的人,且那人必須完全為我所用,不能有一絲一毫背叛我的可能。”
謝原一愣:“鬱都頭他們不算嗎?”
太子:“鬱浮嵐是侍衛親軍,他又不能上朝。”
頓了頓,似乎是發現自己的語氣有點硬,沉默一會兒,他說道:“表哥,多年隱忍已經走到了儘頭,接下來,不是更進一步,便是被打進塵埃當中,我需要你幫我,也需要謝家重新起複。”
謝原睜大雙眼。
除了很小很小的時候,這還是第一次,太子叫他表哥。
心潮起伏了一瞬,就像高高的浪頭,激烈的衝天而起,然後,又因現實的一盆冷水,就這樣四分五裂在海麵之上。
太子的結局,就是他們謝家的結局。
進則生,退則死。
但說實話,哪怕不進不退,這些年,謝家也跟死了沒多少區彆了,要不是自儘容易讓皇帝找到把柄,再一次的對謝家發難,他祖父,房陵老郡公,早就下去找女兒,對她磕頭致歉了。
是人就有心
氣,謝原一潭死水般的心,在離開應天府之後,便幾次三番的產生波瀾,如今,這死水,終於變成了活水。
在想通的那一瞬間,謝原微微的笑了一下,他長得本就與太子相似,此時,兩人更是越發的相像。
謝原已經做好了決定,他和太子之間的氣氛好像也沒這麼僵硬了,他甚至有心思跟太子開個玩笑:“是孟大人讓殿下來勸說我的吧,我也算是沾了孟大人的光了。”
太子看他一眼,從他的話裡聽出來,他好像已經知道了什麼,左右這位是自己的表哥,太子也不在乎他發現了,還特彆理直氣壯的回答了一句:“你知道便好,記得去跟二郎道個謝。”
謝原:“…………”
*
隨行人員全部整裝待發,車隊再次前進,過了北城門,就算離開了隆興府,北城門這邊聚集的百姓比南城門還多,因為北城門這裡,前些日子,剛立好了紀念碑。
孟昔昭當初說的是,誰捐款,誰就碑上有名,但他不知道的是,工匠們把他的名字,刻在了第一行。
百姓們一個勁的嚷嚷著,讓他去看那個碑,然後又語無倫次的感謝他,讓他以後有機會了,一定要再回來看看。
這些麵孔有孟昔昭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臨出城門之前,孟昔昭還是沒忍住,從車駕裡鑽出一個腦袋,然後用力的對大家揮了揮手。
不知是誰眼尖,突然高喊一聲,我看見知府大人了,然後百姓們的情緒瞬間激動起來,要不是有官兵攔著,他們還要追上來,繼續給孟昔昭送行。
過了好久,孟昔昭總算把腦袋又伸回來了,他感慨道:“百姓知恩圖報,本性純善,隻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欣賞到這一點。”
什麼刁民惡民流民,上位者給下位者起的外號,數出來能有一籮筐。
太子看他被曬的,額頭上出了薄汗,便從懷中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替他擦了擦。天氣熱,但車駕裡有冰盆,用的冰還是從南詔皇宮薅來的羊毛,大家都不心疼,重新享受了一會兒涼絲絲的溫度,感覺周身已經舒適下來了,孟昔昭便喟歎一聲,歪著身子,靠在了太子的肩膀上。
太子垂眸看他,見他一臉百無聊賴的模樣,心裡又開始產生一些不能寫的念頭。
他低下頭去,正要食髓知味的,再次按著他,品嘗那雙唇的味道,而這時,孟昔昭冷不丁的開了口:“你說,等回去之後,陛下會給我升什麼官職?”
太子:“…………”
氣氛正好,為何要提那個老鱉三。
好好的興致就這麼沒了,太子默了默,先把憋屈的心情醞釀回去,然後才思考起孟昔昭的問題:“有三種可能。”
孟昔昭坐起身,好奇的問他:“哪三種?”
太子回答:“一,無人使壞,父皇也龍心大悅,再加上孟參政等人對你的表功,如此便可升你為正三品的官職,但做尚書,你年紀太小,恐不能服眾,左右散騎常侍也是正三品,且在中書門下,雖是實權官,可到底還是要聽
兩位相公的話,這個更適合你,也適合讓你多待幾年,多曆練一段時間。”
孟昔昭:“…………”
不得不說,崔冶是真敢想啊。
朝官的正三品,那是什麼概念,整個齊朝正三品以上的人員,連退休的加宗室的全部都加到一起,還沒五十人呢。
一整個國家的地位前五十啊,人均頂著一個花白頭,他一個十八歲的混進去,他自己聽著都覺得懸。
默了默,孟昔昭又問:“第二種呢?”
太子:“二,便是從三品了,從三品的官員裡,學士居多,可……”
他輕笑一聲,似乎是想照顧孟昔昭的情緒,不過沒照顧成功:“想當學士,須得經過科舉,二郎的學問,到底是差了一些。若父皇想中規中矩的給你升官,便應當是讓你做個同等級的侍郎,六部侍郎,如今沒有空缺,說不得你還要再等一段日子,等到年底,父皇升了彆人,才能來升你。”
這跟孟昔昭想的差不多,尚書,那是一部之長,天壽帝要是腦子沒什麼問題,就不可能把他放上去,但侍郎就不一樣了,地位等同副部長,沒有那麼打眼,而且權力職能都差不多,更重要的是,侍郎的上升空間,其實比尚書大,很多人做到尚書就做到頭了,而侍郎,過後還要去彆的地方繼續熬呢。
顯然這也是孟昔昭想要的結果,他笑了笑:“若能做侍郎,我想去做吏部侍郎。”
管官員的變動,也適合他做一些事情。
太子望著他,並沒有立刻就附和他,說他一定能當上,而是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希望二郎能得償所願。”
孟昔昭聽出他的話外之意,不禁歪著腦袋問他:“怎麼,你覺得我當不了嗎?”
太子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若要我來說,哪怕是當朝宰相,二郎也當得,可這朝堂,終究不是我的一言堂,你父親、你兄長如今都在朝,你又立下這麼大的功勞,他們怕是不願意見到你升的太快。”
雙拳難敵四手,連天壽帝當年都被打壓成那個德行,不得不想陰招來害死皇後,他們幾個後起之秀,當然更拗不過集體的反對。
孟昔昭自己就說道:“那便是你說的第三種情況了,他們有意的打壓我,用年紀和家庭來牽絆我的手腳,但看在我立功的份上,無論如何,也不能將我貶官,左不過就是不升我,那,我便隻能撈一個正四品的中書舍人當當了。”
若是半年之前,天壽帝說,要孟昔昭做中書舍人,孟昔昭肯定是狂喜的答應下來,可在半年之後的今天,他就覺得,中書舍人這個小官,有點配不上自己了。
崔冶就是這個意思,但是看著孟昔昭這微微翹起的嘴角,崔冶突然福至心靈,明白了過來:“二郎有什麼想法?”
孟昔昭看他一眼,沒說自己的想法,而是提了另一個事:“我打算自己開府了。”
崔冶一愣,轉而笑起來:“好事啊,雖說二郎還沒成親,但依你的官職,早就可以獨自開府了。”
孟昔昭幽幽的
看向他:“我想獨自開府,是因為我覺得,若我還住在參政府,彆人不方便來找我,我爹娘都在,若是一般的人也就罷了,若是地位高一些的,免不了會被他們問東問西,那多麻煩呢。”
崔冶聽著聽著,臉頰上泛起粉紅,他抿著唇,不禁低聲笑了笑:“二郎考慮的十分周到,那人若知道你為他開府,他定是要好好謝你一番。”
孟昔昭:“……”
免了吧,你是謝我還是謝你自己啊。
搖搖頭,這事還是以後再說,孟昔昭繼續說道:“隻是開府,我覺得還不夠,殿下,不如咱們再進一步?”
崔冶愣愣的看著他,意識到孟昔昭在說什麼之後,他臉上的粉紅,頓時變成了豔紅。
這、這麼快?!
他們還沒……還什麼都沒準備呢,未告知高堂,未拜過天地,更未清掃乾淨障礙……
崔冶心裡是既激動,又忐忑,他不禁詢問:“二郎,你可知你說的是什麼?”
孟昔昭:“我知道啊。”
他嘿嘿笑著,對崔冶勾了勾手,然後親密的湊過去,在他耳邊耳語一番。
在聽的過程中,崔冶從神情激蕩,到表情凝固,再到麵無表情,最後,孟昔昭還直起腰,對他求誇獎:“怎麼樣,我這個主意好吧?”
崔冶保持著最後一點的假笑:“好,真是好極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