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官兵來了,剛剛那個扯著嗓子嚎的小丫鬟就不出聲了,而是迅速開門,跑出去站在人堆裡,做足了苦主的架勢。
“差人!他們闖我家宅子,還要打人!”
這是應天府,這條街在內城東邊,住這裡的達官貴人少,富商皇商多。
因此左鄰右舍也不怎麼怕得罪人,全都探出頭來,好奇的觀望他們。
門都被堵住了,巡邏的差官也進來了,管家自知跑不出去,便扶著地麵要起來,哪怕此時,他也沒有一點害怕的意思,頂多就是覺得有點丟人。
他硬氣的哼了一聲,張口便要報出自己的身份:“你這死丫頭,瞎說什麼,我乃——”
“咣!——”
管家腦袋被一塊死沉死沉的鎮尺拍了一下,人倒是沒暈,就是眼睛發直。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那個丫鬟,丫鬟也怒不可遏的看著他:“你叫我什麼?!你知不知道我家主人是誰,你夜闖民宅,還想抵賴?!”
周圍的衙役們:“……”
天太黑了,就算舉著火把,他們也沒注意到這小丫鬟何時在身後藏了一塊一尺長的黃銅鎮尺。
衙役們都驚呆了,忍不住的看向管家,心裡想,這人腦袋真結實啊,這都沒破?
過了一瞬,管家摸著自己又腫又漲如今正在劇痛的腦袋,腎上腺素一發功,他竟然就這麼站起來了:“你敢打我?!”
小丫鬟朝他呸了一聲:“打你怎麼了!好啊,你還裝病,剛剛不是爬不起來嗎,怎麼現在又能站起來了?”
管家:“……你死定了!好叫你知道,爺爺是——”
小丫鬟不等他說完,一個窩心腳踹出去,直接把管家踹倒在地。
管家摔了個屁股墩兒L,都快氣瘋了,他還要說:“你還打?!我是——”
“咣咣咣!”
小丫鬟衝過去,一連對著管家的腦袋砸了三下,這回成功把人砸暈了,同時,她還對管家拳打腳踢的:“是是是,是你奶奶的擦腳布!就是你夜闖我家宅子,才把我家關娘子嚇暈了!你知不知道關娘子是有心疾的啊,她要是出事,我怎麼跟主人交代?!”
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彪悍的女人,旁邊的衙役們慢了半拍,才趕緊把她攔下,當著衙役的麵毆打彆人,這丫鬟也得跟著一起帶走。
但看在她是苦主的份上,衙役們向她問詢情況,小丫鬟很快就把剛才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說了,說到關娘子犯了心絞痛,她還抹起眼淚來。
衙役們一聽,這還得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咱們應天府怎麼也出了這種膽大包天之徒,竟然想入室搶劫???
……不對啊,看這一行人的裝扮,也不太像是入室搶劫的。
來的衙役挺多,有人對小丫鬟等人的遭遇十分同情,也有人更加理智,看著這一地的狼藉,總感覺不太對勁。管家因為覺得此事不宜聲張,所以沒帶幾個人過來,一共六個打手,被護院打暈了四個,
還剩倆,正哎呦哎呦的叫疼。
見狀,還留有理智的衙役就想去問這倆人,他們到底是做什麼的,但小丫鬟見了,擦眼淚的動作一頓,趕緊朝那幾個護院使了個眼色。
於是,在衙役過去之前,護院們先動起來,一邊一腳,直接把那倆哀嚎的打手踹飛出去,“彆叫了,私闖民宅,打死你們都是輕的!”
一個直接被踹的昏死過去,另一個腦袋撞牆上,白眼一翻,有沒有命都未可知。
眾衙役:“…………”
這都什麼人家啊!闖進來的是土匪,你們這些苦主,像流/氓!
奶奶的,全部帶走!
很快,暴怒的衙役就把兩邊人都帶走了,小丫鬟抵死掙紮,一邊哭一邊回頭喊關娘子,衙役看了一眼裡麵,發現就是幾個女眷,有老有少,守著一個暈了的婦人,既然她們沒動手,而且根據小丫鬟說的,那婦人犯了心疾,那就彆帶走了,萬一死牢裡,他們也麻煩。
做了決定,衙役大手一揮,呼啦一下,沒多久,門口就一個人都沒了。
等到留下的丫鬟把大門關上,那些看熱鬨的鄰居,也都回了自己家裡。
銀柳默默眺望衙役離開的方向,對金珠的選人能力,歎為觀止。
瞧瞧這戲演的,差一點,就能趕上他們郎君了。
…………
銀柳下了樓,讓其餘人把關娘子送回房,然後又安排人出去請大夫。
等周圍沒其他人了,銀柳才拍了拍關娘子的手。
關娘子一下子坐起來,頗為忐忑的看著銀柳:“姑娘,會不會被人識破啊?”
銀柳對她安撫的笑笑:“怎麼會呢,心疾發作可大可小,大夫們也不好診斷,況且就算沒有心疾,受了驚嚇,總是應該的,娘子過去遭受那麼多的苦難,這性子,早就如驚弓之鳥一般,一丁點的小事就能把你嚇到,更何況是被人夜闖宅邸這種大事。”
關娘子聽了,心下稍定,但她看著銀柳的眼神,還是不能平靜下來:“我隻是覺得,我這樣的身份,掀不起多大的風浪。”
說好聽了她是伺候蘇若存的養娘,說不好聽了,她就是個婆子。
一個婆子,哪能撼動那樣大的人物。
銀柳明白,她比關娘子好不到哪去,她也隻是一個丫鬟而已,牽過關娘子的手,銀柳暖了暖她因為緊張,而有些發冷的手心,然後,對她輕輕笑了一下:“決定風浪多大的,不是你我的身份,而是蘇娘子和我家郎君的身份,你就不要想那麼多了,接下來,好好養著,將事情交給他們吧。”
關娘子點點頭,又重新躺了下去。
……
銀柳直到將近子時,才回到參政府,她以為孟昔昭已經睡了,但沒有,他連自己的院子都沒回。
此時,他正坐在主院裡,跟披著一件外衣的孟舊玉說話。
聽完他的來意,孟舊玉一臉麻木。
千言萬語就化成兩個字:“……為何?”
孟舊玉
是真的不懂啊:“你為何非要招惹他?!”
孟昔昭喝了口爹娘這裡的茶,混不吝的翹起一郎腿,說道:“我看他不順眼。”
孟舊玉:“……你見過邱肅明幾次,他有哪裡讓你覺得不順眼了?!”
孟昔昭啪的一下把茶杯放下,看著比孟舊玉還橫:“他左耳朵看著比右耳朵大一圈,我就覺得彆扭,不順眼!”
孟舊玉:“…………”
聽聽,這是人話麼。
孟舊玉幾度張口,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最後,隻能歎息一聲:“罷了,我攔不住你,但你可要知道,你動邱肅明,甘太師是絕對不答應的,他們甘家雖在朝為官者多,但所有人加一起,都沒這個邱肅明更得聖心,你想對付他,就得先對付甘太師。”
孟昔昭嗬嗬笑了一聲:“爹,你啊,就是喜歡杞人憂天。”
孟舊玉:“…………”
小兔崽子,你再說一遍?!
孟昔昭還真悠悠的繼續開口:“我也沒打算對付邱肅明啊,我就是,嗯,不打算給他好臉色,這能叫對付嗎?這隻是我個人的好惡而已,與甘太師無關,他老人家都活了那麼長時間了,這個道理還不懂?放心吧,甘太師比你拎得清,他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拎不清的孟舊玉:“……”
吾日三省吾身,為何生子?為何生子?為何生子?
……
孟舊玉實在是不想再跟他說話了,乾脆把他轟走,孟昔昭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管在家怎麼嫌棄他這個兒L子,到了外麵,肯定還是護著他的。
既然已經打了預防針,孟昔昭也沒必要繼續留著了,正要抬屁股離開,突然,孟舊玉又轉過頭,對他說:“與你大哥也說一聲,他如今是侍禦史,若你真要發難,他比你合適。”
愣了一下,孟昔昭突然笑起來:“是,多謝爹的好意。”
*
雖說他答應的挺痛快……但他並不打算找孟昔昂當這個出頭鳥,那也太明顯了,不不不,他心中有個更合適的人選。
回到自己的院子裡,銀柳也歇下了,配合到了如今,他們主仆有默契,若銀柳一直等他,那孟昔昭才要真的擔心起來。
回到院子,孟昔昭趕緊收拾收拾,準備睡覺,明日一早,他還得去府衙接班呢。
他算是睡得晚的,而應天府本身就是個不夜城,比他睡得更晚的人,也不是沒有。
就像蘇若存和天壽帝,這倆人就沒睡。
也不知道是白天午覺睡多了,還是白日太亢奮,都到這時候了,天壽帝竟然還沒有困意,摟著溫香軟玉,天壽帝很喜歡聽蘇若存說南詔的事情,她到底是在南詔生活過一年,知道的事情比孟昔昭多多了。
不過因著她的人設,她每說一件,就要提一句,這不是她親眼看見的,而是聽彆人說的,天壽帝也不在乎,反正有新鮮事聽就好。
而在他開始發困的時候,蘇若存立刻就貼心的表示,妾身也困了,妾身
伺候陛下就寢吧。
天壽帝頗為讚賞的看了蘇若存一眼,然後張開雙臂,等她來伺候自己。
蘇若存一邊幫他寬衣解帶,一邊露出一個比較為難的表情。
當然,天壽帝可沒這麼貼心,他是不會主動關心彆人的,蘇若存也知道,所以故意的猶豫了一會兒L之後,她就主動提起:“陛下……”
聽到她這輕柔婉轉的音調,天壽帝骨頭都酥了半邊,他問:“怎麼了?”
蘇若存麵露難色:“陛下,妾身今日太高興了,竟然忘了,妾身在遇到陛下之前,是站在狀元橋上,等妾身家中采買瑣務的姑姑回來,姑姑沒有見到妾身,定是十分焦急。不知,妾身明日,能否將姑姑一同接進宮來?”
她隻能問天壽帝,能不能把關娘子接進來,可千萬不能說,她能不能出去找關娘子。
雖說她現在沒品級,但萬事上都要朝真正的宮妃靠攏,一旦讓天壽帝有了她還是自由的這個意識,那天壽帝說不定,就真的打算跟她來個露水姻緣了。
所以,出去?不可能的,請神容易送神難,她進來了,就彆想再讓她出去。
本來這就不是什麼大事,天壽帝覺得答應也無妨,但因為他犯困,回答的慢了一點,蘇若存以為他不同意,還連忙說了一下關娘子的身份。
原來,這就是那個同樣被困在南詔皇宮的女子,在南詔皇宮那一年,如果沒有關娘子一直照顧她,蘇若存很可能早就死了。
說著說著,她就又把自己的身世重複了一遍,順便提起關娘子的身世:親眼看著丈夫子女被殺,後來又被迫委身南詔人,生了一個南詔的孩子,但她在南詔國破後毅然決然要回到齊國,對她來說,蘇若存比那個混血孩子更重要。
天壽帝一聽,這是個對大齊十分忠心的女人啊,那更沒問題了,帶來帶來,明日他讓內侍親自把這個女人接進來。
蘇若存頓時露出感激的笑容,吹滅了燈,兩人躺到一處,天壽帝滿意的閉上了眼,蘇若存依偎在他的懷裡,也頗為滿意的笑了一下。
*
由於昨夜,管家是自己行動的,他和那幾個打手,又被狠心的打暈了過去,沒一個人能清醒的說出自己的身份。
因此,他們被當做普通囚犯,跟小丫鬟等人,關在了相鄰的兩個牢房當中。
至於邱肅明的府上,管家一夜未歸確實有點奇怪,但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是老爺的左膀右臂,經常出去替老爺辦事,偶爾家裡有什麼情況,他也會在家裡住一晚。
隻是以前,都會回來告知一聲,這回沒有。
府中人覺得蹊蹺,卻又怕是自己想多了,於是,便打算等到早上再看。
這一來一去的,就耽誤了不少時間。
管家被打的不輕,衙役怕他死了,還找大夫給他們幾人看病,知道沒大礙以後,衙役就放心的離開了,住在隔壁牢房的小丫鬟,則一反常態的安靜下來,就乖乖坐在離這群人最遠的地方,看起來十分的氣定神閒。
待到天快亮的時候,終於,這些人當中,醒了一個。
並非是那管家,而是一個普通的打手,這人一醒了,看清周遭的環境,頓時就開始破口大罵:“誰把爺爺們關進來的?!你們知道爺爺是誰嗎?我等都是邱肅明邱大人的家丁,還不趕緊把我們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