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秀珠笑笑不說話，她純粹就是過去看個熱鬨。
中午江明川回來，手中帶著幾個小柿子，紅了，但沒怎麼熟透。
“從山上摘的野柿子，捂一兩天就能吃了。”
金秀珠拿過來多看了兩眼，沒見過這種小的，心裡有點稀奇。
吃飯的時候，金秀珠把上午發生的事跟他說了，先是說了四件套的事，聽到一套要八塊錢，頓時有些肉疼，“這也太貴了吧，都可以買好幾匹布了。”
“那怎麼能一樣嘛？人家在商場裡賣都是賣七八十塊的好吧，我還想再買一兩套呢，留著給孩子以後長大結婚用。”
江明川猶豫，“可是你下個月不是要買毛衣嗎？”
金秀珠聽了不說話，沉默了會兒後，“那要不你再問彆人借點錢？”
江明川：“……”
金秀珠理直氣壯道：“你說要讓我過好日子的……”
眼看她又要翻舊帳，江明川趕緊道：“借借借買買買……”
他已經看開了，家裡天天大魚大肉的，反正攢錢是不可能的了，就這麼稀裡糊塗過吧，好在都是花在吃喝上，把兩個孩子都養得白白壯壯的。
金秀珠滿意了，又說起戚康兒子的事，還說自己下午準備和汪玲一起去醫院看看。
這事江明川沒有反對，還誇讚金秀珠做的是對的，“大人是大人，小孩是小孩，戚敏這幾天不在部隊，去看看也好。”
金秀珠嗯了一聲。
沒說自己就是好奇到底是怎麼回事。
汪玲回家睡了一覺，來找金秀珠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金秀珠帶著倆孩子跟她一起出門，今天周末，賀岩也在家。
兩大一小坐船去了縣城，然後又轉公交車去縣醫院。
到了時，金秀珠在門口買了一兜梨子，現在正是吃梨子的時候，比較便宜。
汪玲帶著她直接去了後麵住院部一樓，戚康在209號房間，一進去就看到躺在床上睡覺的男孩，頭上圍著紗布。
汪玲見狀，心軟了幾分，就沒打擾他，從房間裡退出來，問站在隔壁門口的護士，這孩子情況怎麼樣？
護士道：“醫生說這孩子沒什麼大事，早就可以走了，最近流感比較嚴重，一直呆在醫院裡也不好。”
汪玲好脾氣道：“好好好，等孩子睡醒，我們就走。”
護士點點頭，囑咐一聲，“記得去交錢。”
然後就走了。
汪玲看向金秀珠，小聲道：“我沒騙你吧，根本沒什麼事了。”
金秀珠同情的看了她一眼。
汪玲抱怨道：“昨晚花了我四塊錢，住房費還沒交，這孩子真是不心疼人。”
病房門沒關，金秀珠瞄了眼她身後躺在床上的人影，剛才她注意到，這孩子悄悄撓了幾下腿，雖然動作很小，但還是被她看到了。
是在裝睡。
汪玲對金秀珠道：“再等等吧。”
金秀珠點點頭。
兩人放低聲音進了病房，病房裡三張床，但隻住了戚康一個人，金秀珠和汪玲在門口那張床上坐下小聲聊天，一開始說金秀珠的工作，然後不知怎麼就聊到了方敏，其實金秀珠一直很好奇方敏跟祝政委的事，這兩人年紀差的太大了，也沒孩子。不好直接問，所以相處起來總是隔著一層，怕自己哪裡觸碰了她的忌諱。
之前也問過錢玉鳳，但她也不知道，隻說方敏傲氣，不與人來往。
這事汪玲還真知道，跟她說：“方敏家裡可厲害著呢，外公外婆都是大文學家，爺爺家也是富商，戰爭的時候捐了全部身家，她父母都是留過學的，後來回國報效祖國，母親是戰地記者，父親是撰稿人，現在兩人在外交部工作。”
金秀珠眨了眨眼，有些詞聽不大懂，但聽汪玲那語氣猜到應該是很厲害。
“不過，方敏運氣不怎麼好，也不是說不好，就是小時候有點苦，她媽懷她的時候還在打仗，一次跟丟了大部隊，在村子裡生下了她，後麵將她托給一家人，等後來找回來時那家人把自己孩子送了過去，她在村子裡一直待到七八歲她父母才發現，後來把她接了回去，隻不過她父母一直疼的是那個孩子，她外公外婆大概是有些看不下去，就把她接到身邊養著。”
金秀珠有些不理解，“為什麼不疼自己的孩子疼彆人的？”
汪玲歎了口氣，“怎麼說呢，一直當成自己孩子養著，突然有一天發現不是親生的，可養在身邊這麼多年，付出的感情也不是假的。”
金秀珠還是不懂，不過她還是聰明的沒說，隻問：“那祝政委是？”
汪玲繼續道：“她外公外婆年紀大了，去世前給她挑了個丈夫，也就是祝政委，祝政委以前是兩人的學生。”
說完湊到金秀珠耳邊悄悄道：“祝政委以前有個妻子，跟人跑到國外去了。”
金秀珠震驚了一下，隨即點點頭，沒想到家裡條件好生活富裕的方敏兩口子，會有這麼一段過去。
正準備說些什麼，門就從外麵打開了。
扭過頭一看，就見趙韻抱著孩子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小男孩。
金秀珠認出來，這是楊耀那個兒子，之前晚上見過一次。
趙韻看到親熱坐在一起的兩人，眼神變了變，但很快臉上露出抱歉神色，“路上耽誤了功夫。”
然後轉向躺在床上的男孩，又看看汪玲，眼神無措。
汪玲站起身，她抬起手表看了一眼，已經三點半了，便走到床邊喊戚康，“醒醒，你趙嬸嬸過來了，醫生說可以回家了。”
人依舊一動不動。
汪玲見狀，有些不高興了，其實她也猜到他是裝睡，“行吧，你自己睡，我們都走，等你爸回來讓他管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起了作用，戚康動了動身體。
趙韻放下懷中的女孩，趕緊上前一步，“康康，我是你趙嬸嬸，我們家英雄真不是故意的，他還小，不懂事，嬸嬸替他給你道歉，對不起，好不好？”
戚康不說話。
趙韻立馬拉過站在門口的男孩，“快跟康康說聲對不起，你看他都被你打得躺在床上了，我知道你對我不滿，但跟他沒關係。”
男孩眼神冷漠，聽了這話像是沒聽見一樣。
趙韻眼睛紅了紅，語氣有些祈求道：“你就說一聲對不起好不好？不然傳出去你名聲不好聽，嬸嬸不會害你的。”
男孩死死咬住唇，一句話不說。
趙韻等不到他的道歉，似乎死心了，低頭擦了下眼淚，轉頭又去哄戚康，“康康，弟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心裡有氣，這樣，嬸嬸先去給你交錢，回頭給你買好吃的，等你爸回來我再跟你爸爸說好不好？”
戚康聽到這話，難得回過頭來說了一句話，“你跟我爸說，讓我媽回來，不然我不原諒你們。”
趙韻神色一僵，但並沒有順著這話答應，而是道：“嬸嬸去給你交錢。”
然後對汪玲道：“我去交錢。”
說完直接帶著孩子出門了。
站在金秀珠旁邊的付燕燕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戚康，又看了看孤零零站在門口的男孩，男孩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抬眼看了過來。
付燕燕直接對上一雙委屈悲傷的眼睛。
微微一愣。
這個眼神讓她太眼熟了，上輩子賀岩每次犯錯都推給她，明明她什麼都沒做，金秀珠卻從來不會聽她解釋，隻會劈頭蓋臉罵她，那種委屈難受，隻要一回想起來都覺得鼻子發酸。
男孩很快垂下眼睛，付燕燕對他其實不太了解，她關於他的唯一印象就是，上輩子金秀珠和江明川還沒有離婚時，他就離家出走了，後來不知道誰傳出來的，說他對自己妹妹耍流氓。
既然趙韻過來了，汪玲就懶得管了，等趙韻交完錢回來，汪玲就借口家裡有事要走。
兩人從醫院出來，汪玲忍不住心軟道：“趙韻也不容易。”
金秀珠心裡感慨，汪玲要是進了侯爺後宅，肯定活不過一個月，真是看誰都是好人。
她點點頭，嘴上說著，“確實挺不容易的，像我家小岩，剛來這邊看到他的時候又瘦又小，衣服穿的也臟兮兮的，現在總算是有了孩子活潑樣了，小孩嘛，你隻要真心待他好，不會不懂的。”
汪玲聽到這話下意識看向牽著金秀珠的賀岩，確實變了好多，要不是金秀珠說，她都差點忘了這孩子之前的樣子了，其實金秀珠看到的賀岩都是好了很多的，賀岩剛來部隊那會兒那才是真的可憐，小人瘦的皮包骨，身上又臟又臭，頭發都結塊。而現在卻變得白白壯壯，下巴圓圓的。
再想剛才看到的那個楊家孩子，衣服沒有多合身，褲子短了一節不說，身上還臟兮兮的，如果說打架打的也說得過去，但距離打架已經一天過去了。
而且趙韻結婚也有兩三個月了，孩子依舊瘦巴巴的，和旁邊那個白白淨淨的親女兒比起來，差的太明顯。
心裡忍不住一顫，覺得好像發現了什麼。
賀岩緊緊牽著金秀珠的手，他雖然小，但不是什麼都不懂，他不僅覺得躺在床上的戚康可憐，也覺得站在門口的楊英雄可憐。
他們要麼媽媽不在身邊，要麼沒有媽媽，自己也沒有，但他有世界上最好的新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