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白景芝一走, 江明川也跟著忙碌起來，早出晚歸，兩個孩子已經好幾天沒看到他了。
賀岩讀二年級下學期，上學期期末成績好, 今年老師讓他當班長, 每天早早就起來了, 要去學校裡帶領同學讀課文, 在家裡也不停歇, 當小老師教妹妹，還讓妹妹喊他賀老師。
妹妹不理他, 罵他是狗屎。
氣得賀岩跟媽媽告狀，但金秀珠也沒怎麼理他，忙著畫畫掙錢。
賀岩隻好歎氣, 去找兩個小夥伴滿足自己的表演欲。
金秀珠最近也很忙, 收到了好幾封合作的約稿，價格有高有低的, 她其實不太看重這些, 比起這些稿費，她更看重的是這些書以後會不會出名，她想的很清楚，反正自己寫的東西彆人不愛看，那她可以靠畫畫出名，以後成為一個知名的畫家也算是成功了。
就像兒子背的那首詩, 什麼“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她聽方敏說這個李白是曆史上非常出名的詩人，被後人稱為詩仙, 光聽到這名頭，就知道他有多厲害了。至於這個汪倫，並沒有留下什麼作品，他之所以能在曆史上留下痕跡，就是因為送給李白很多財物感動了他，於是寫在了詩中。
金秀珠想，她也可以這麼做，或許很多年後，很多人翻開那些作品時，也會提到這些畫是她畫的。
想到這些，金秀珠心中期待起來，於是挑挑選選後，將大部分的約稿都接了。
她先把簡單的稿子畫好堆放在旁邊，剩下稍微難點的留著慢慢畫。
金秀珠畫畫的時候，付燕燕就在旁邊翻看報社寄過來的書或者文章，有些文章是她曾經讀書時候學過的，現在寄過來讓金秀珠配圖，付燕燕每次看到這些，都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她怎麼都沒想到，有一天，金秀珠會以這樣的方式參與她以後的學習生活。
付燕燕一開始看書的時候，會故意圈出很多字，然後攢在一起問金秀珠或江明川，後來圈出來的字越來越少，以至於她現在拿著書本看得時候，金秀珠和江明川也不會覺得哪裡不對勁兒了，隻以為她是聰慧過人、認字早。
金秀珠將最後一張文章的稿子畫完，吹乾後小心翼翼折好放進信封裡，再將之前的約稿信紙也一並放進去，寫上幾句話後，密封好信封。
再把前兩天畫好的稿子一起拿出來，眼看時間還早，就帶著女兒去部隊大門口寄信。
路上，金秀珠還跟女兒說：“等這筆稿費到了，我們再買點布料，全家都做一身新衣服。”
天氣快轉熱了，兩個孩子去年的衣服應該穿不下了，尤其是賀岩，今年長高了好多。
付燕燕牽著金秀珠的手，乖乖點頭，“我還想要個書包。”
下半年她也要上學了，她也想要一個和賀岩一樣的繡花書包。
金秀珠疑惑，“不是給你買了嗎？”
在s省的時候，看到城裡孩子有，她也特意給兩個孩子買了新書包，這幾天賀岩天天背，彆說多喜歡了。
“我喜歡繡花的。”
“那我再給你繡幾根竹子，竹子寓意好，節節高。”
“嗯。”
付燕燕滿意了。
到了大門口時，金秀珠放下錢，然後又去收信的櫃子前找了找，她不僅找到自己的兩封信，還看到方敏的包裹，也沒多想，將她的東西一並拿了，在桌子攤開的本子上都簽了自己的名字。
回到家，金秀珠先把方敏的東西送去了隔壁。
方敏邀請她進去坐坐，金秀珠就帶著女兒進門了，方敏看了眼包裹寄信人，沒有急著打開，而是先去給金秀珠和孩子倒水喝。
金秀珠坐下，拆開自己的信封看，一封是稿費，一封是從首都寄過來的。
付燕燕踮起腳尖湊過來看，看到金秀珠手上的寄信人是鐘雪，有些訝異地抬起頭看了一眼金秀珠。
金秀珠也看到了，愣了一下，沒想到鐘雪會給他們寄信。
方敏放下茶杯坐到金秀珠對麵，見她臉色有些奇怪，忍不住問：“怎麼了？”
金秀珠搖搖頭，“還不知道，我先看看。”
然後便打開信看，信一開頭是鐘雪的問好，然後情真意切的表達對他們夫妻倆的感激之情，因為他們的護著，讓她想通了很多事，她覺得，不能一直依賴著他們，她自己也要站起來。
所以在他們走後，她沒有選擇立馬與潘家翻臉，而是慢慢收集信息，然後她不僅查到潘盛林賄賂彆人，還發現他和潘軍在外麵都有些不乾淨。尤其是潘軍，跟廠裡一個女工有了私生子，這事全家都知道，隻瞞著她一個人。而更讓她心底發寒的是，她父母出事好像真的與潘盛林、潘軍父子倆有關。
看到這裡的時候，金秀珠看到信紙上有幾個字花了，好像是淚水浸濕的。
鐘雪又在後麵寫道，她將收集到的證據，直接拿著去了章家，她知道章老爺子為人公正，然後章老爺子問她怕不怕，不怕的話就實名舉報這對父子，他在背後給她撐腰。
於是鐘雪就去了，當天晚上潘盛林父子倆就沒回來，陶倩雲聽到父子倆被抓了，本來還想跑，也被警察帶走了，她也去了，在派出所與父子倆對峙。
潘盛林貪汙受賄的證據落實了，行為相當惡劣，潘軍更是利用職務之便，挪用廠裡資金高達數十萬。
她父母之所以被害，是因為當初拒絕了給潘盛林牽線搭橋，潘盛林怕她父母發現了什麼，就讓兒子把受賄的證據放到她父母書房書中夾著。
而可笑的是，鐘雪也是在潘盛林書房的書中找到了他們犯罪的證據。
鐘雪在信中說，她還發現了一封很舊的書信，那封信的寄件人好像是江明川的母親，隻不過不是寫給潘盛林的，而是一個叫李言之的人，信中托他照顧自己的兒子，她預感自己要出事了。那封信一並被人收走了，她沒能留下來，不過她跟章老爺子說了這事，章老爺子應該會處理……
信很長，鐘雪寫了很多很多，她像是難得找到一個傾瀉訴說的對象，信中有她這段時間的掙紮，有她反抗的決心，還有她發現證據的害怕和激動……如此種種，都寫在信中了。
金秀珠看完後久久沉默不語，方敏坐在一旁也不打擾，金秀珠知道她好奇，便將看完的信遞給她。
方敏猶豫著接過，她看得很快，雖然不太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從信中這些字句間也能感受到寫這信的主人做了多少事，她內心有點震撼，完全想象不到她是有多大的勇氣才能這樣。
她抬起頭看向金秀珠，金秀珠便將發生在鐘雪身上的事說了。
方敏聽到金秀珠離開前對鐘雪的提醒，忍不住問：“你是怎麼發現的？”
金秀珠道：“我是聽明川說鐘雪父母為人正直，不可能做出那些事，就猜應該是和潘軍有關。”
她不好直說，很多人遇到事第一反應是把身邊的人排除在外，覺得自己最了解他們，相信他們。但她不會，她遇到事會第一反應是身邊的人背叛了自己，這與她以前在侯府的經曆脫不了關係。
方敏點點頭，“確實會懷疑。”
然後感慨道：“做人還是要善良些。”
“可不是。”
金秀珠將信好好收起來，準備留給晚上回來的江明川看，“這下好了，總算遭報應了。”
方敏嗯了一聲，也打開了自己的包裹，包裹上麵是一封信，下麵是一些營養品，有水果罐頭和麥乳精。
方敏看到後似乎並不意外，她拿起信封看，信上的字不多，隻有短短兩行字，金秀珠瞄了一眼，看到寫著“好好調養身體，早點養個孩子，我們在首都都很好，不用掛念。”
金秀珠看到方敏興致不高，就沒好意思多問。
走的時候，方敏拿了一罐麥乳精和兩個水果罐頭給她，金秀珠不要，方敏硬塞到她懷裡，“我不愛吃這些，你給兩個孩子吃。”
說這話的時候，方敏神情很平靜。
金秀珠就拿著了，她挺愛吃這些的。
下午，金秀珠在家看書畫畫，這幾天江明川回來的晚，金秀珠特意等到六點才做飯的。
晚上做了三菜一湯，江明川回來的時候金秀珠剛把飯煮上，江明川全身濕透，金秀珠見狀已經習慣了，給他去找衣服洗澡。
江明川洗完澡出來，金秀珠就把今天收到的信給他看。
江明川也沒多想，拿到信看了開頭後才覺得不對勁，然後沉默看完。
他不說話，金秀珠也不說話。
最後還是江明川主動開口，“晚上我寫封信寄回去，有些事想問問清楚。”
金秀珠點頭，“確實該問清楚的，我就說嘛，你母親應該是個聰慧且思慮周到的人，把你妹妹安排好，不可能不管你的，我猜當年是潘盛林發現了那封信，然後利用那封信收養了你。”
江明川嗯了一聲，他母親在把房產證交給他的那天晚上，告訴他，以後他可能要跟著媽媽的朋友一起生活了，所以潘盛林來找他時，說他是父母的朋友，他就跟著他走了。
金秀珠拍了拍他手，“先吃飯吧。”
江明川起身去端菜。
金秀珠喊房間裡寫作業的三個孩子出來吃飯。
賀岩走在前麵，魏寧青和楊英雄走在後麵。
這三個孩子都是貼心的，賀岩和魏寧青知道楊英雄回家沒有飯吃，每次都輪流喊楊英雄去自己家吃飯，怕楊英雄尷尬，賀岩和魏寧青都跟著一起。
金秀珠和魏奶奶都沒說什麼，每次楊英雄和魏寧青過來，金秀珠都會特意多做一道菜和多煮飯。
現在江明川不用給小姑子養父母寄錢了，家裡錢一下子多了起來。
倒不是金秀珠大氣，她是覺得楊英雄這孩子性子沉穩，瞧著是個有出息的，她喜歡上進聰明的孩子。
要是換做吳小軍，她肯定就不喜歡了，雖然她跟錢玉鳳走近，但對那個孩子卻沒什麼好印象。
人有時候相處就是很奇怪，她不喜歡楊英雄的父母，但對楊英雄卻很親近疼愛。
吃飯的時候，賀岩突然道：“媽媽，我明天不背這個書包了。”
金秀珠奇怪看他，“怎麼了？書包不喜歡了？”
賀岩搖搖頭，悶悶不樂道：“不是。”
金秀珠看向魏寧青和楊英雄，魏寧青解釋說：“班上很多人拽他書包上的玩偶玩，還有人搶著要背。”
金秀珠沒想到是這個原因，“那你明天就背以前的書包吧。”
兒子想背哪個就背哪個，這點小事她覺得自己可以做主。
賀岩聽完哦了一聲。
等吃完飯送走了魏寧青和楊英雄，賀岩突然跑到金秀珠身邊道：“媽媽，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以前我遇到這樣的事，你會哄我開心的。”
聽到這話，旁邊不遠處的付燕燕突然扭過頭看了一眼。
賀岩看到了，不太高興地補充一句，“媽媽隻愛妹妹。”
付燕燕滿臉無語，不明白他又發生什麼神經。
倒是金秀珠一愣，懷疑是不是最近忽視兒子了，放下手中的筆想了想道：“那我問你，你要是生病了我會怎麼樣？”
賀岩也沒有多想，直接道：“會帶我去醫院看醫生。”
“那如果你被人欺負了呢，我會怎麼做？”
“會和爸爸去找欺負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