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第二天天不亮,江明川就出門了。
金秀珠還在睡，她從床上坐起來看著江明川穿衣服，江明川扭過頭看了一眼,應該是昨晚熱的，有幾縷頭發濕答答的貼在臉頰上,江明川問她昨晚有沒有睡好？
金秀珠打了個哈欠,“還行，
他道：“今天你有空的話,就去供銷社買幾個蚊帳,這邊蚊蟲還挺多的。”
金秀珠迷迷糊糊點頭。
江明川看了笑，又道：“我今天要是不回來了,你們就先吃，不用等我，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這幾天我打聽一下能不能早點買到自行車，有了車就方便了。”
金秀珠又點頭。
江明川穿好衣服後,走到桌子那邊倒了一杯水，再折身回來遞給金秀珠，金秀珠每天早上起來都喜歡喝一口溫熱的水。
金秀珠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接過喝了。
江明川想了想,突然道：“辛苦你和孩子了，陪著我吃苦。”
他一直都知道金秀珠想回首都，覺得那邊好，首都確實好，但他還是想留在部隊裡，一路上折騰，她和孩子都沒說過一句抱怨的話,連最小的六六都很懂事。
她把孩子教的很好。
金秀珠聽了這話，本想搖搖頭說沒什麼好辛苦的，但脫口而出的話一頓，轉而變成，“你是我的丈夫，是孩子的爸爸，隻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對我們來說再辛苦都不要緊。”
說完又道：“你不要心裡有負擔，在哪裡不是生活，這裡也挺好的，有很多好吃的，很多好玩的，也算是增長見識了。”
這句話金秀珠說的真心實意，上輩子困守宅子裡二十多年，雖然享受了榮華富貴，但也時常覺得可悲，尤其是書讀的越多，心裡就越發渴望男人的世界，她也想看看江南秀麗春光，也想看看邊塞落日餘暉，腦海中幻想著自己騎在馬背上暢遊熙熙攘攘街市的場景……
外麵的繁華與熱鬨，從來都不屬於她們深宅大院的女子。
沒想到，在這裡她以另一種方式實現了。
她坐過火車和小船，在食堂當過廚子，照過相，出去參加展覽，像男人一樣工作掙錢養家……在這裡，她感覺自己是自由的，整個人裡裡外外都屬於自己。
就算有一天，她離開了江明川和孩子，她覺得自己也能夠活得很好。
這在以前，她真的不敢想。
江明川不懂金秀珠心中的感慨，隻覺得這些話聽在心裡很讓他觸動，他學著金秀珠平時的樣子，也伸手摸了摸她腦袋。
金秀珠沒好氣嗔他，“頭發都被你摸油了。”
江明川心虛的收回手，他接過金秀珠手中的杯子，頓了頓，突然道：“你看那裡是什麼？”
金秀珠也沒有多想，聽到這話，下意識順著他的視線偏過頭看了一眼，剛把頭轉過去，唇邊就感覺一熱，毛糙的胡子還將她臉頰紮了一下。
她微微睜大眼睛，等反應過來看
過去時，男人已經大步出了房間。
“……”
金秀珠摸了摸被親到的地方，然後嫌棄的在被子上擦了兩下，昨晚他都沒刷牙。
不過擦完又忍不住笑了下，都多大的人了還來這一套，真不知羞。
早上孩子起來後，金秀珠就帶著他們出去吃，昨天她看到了，路邊有那種專門賣麵條餃子的小攤販，也沒人管。
早上金秀珠和六六吃了餃子，賀岩和燕燕吃一種叫螺螄粉的麵條，又辣又臭，金秀珠聞不慣那個味道，但這兩個孩子好像很喜歡吃，還說香。
吃完，金秀珠又買了一大兜子的蝦回去，她還買了一種殼硬硬的海產品，那人比劃了半天，好像說將外麵殼洗刷乾淨，放點薑片和蔥一起蒸熟就能吃，醬料要自己調。
金秀珠不用調，走的時候，錢玉鳳送了她兩個玻璃罐子的辣椒醬，平時下麵拌著就很好吃。
母子四個心滿意足的回家了。
回到家後，金秀珠讓燕燕帶著六六在家玩一會兒，她和賀岩去對麵學校看看。
為此，她還特意換了一身稍微體麵的衣服，頭發也梳得乾乾淨淨的。
賀岩背上書包跟在她後麵，兩個小的送他們出門，等人走了，六六鬼精問姐姐，“哥哥去上學了，我們是不是也快了？我不想上學。”
付燕燕好笑問：“你不想上學你想乾嘛？”
六六理直氣壯道：“想在家裡玩，吃各種好吃的。”
付燕燕：“不上學就沒有好吃的吃。”
六六反駁，“才不是，媽媽就不上學，媽媽就能吃好吃的。”
“那媽媽也學習呀，不學習怎麼能掙那麼錢？怎麼給你買好吃的？你要是能掙那麼多錢，也不用上學了。”
六六撅嘴不說話了。
金秀珠帶著賀岩去了對麵學校後，剛好在門口碰到了一個老師，便說明情況，那女老師要去班上上課，聽了這話，讓他們去找教導主任，順便告訴他們主任的辦公室和長相。
金秀珠表示感謝，然後帶著賀岩去找學校的主任。
主任是個中年男老師，人已經來了，辦公室門是開的，一走近就看到了人，帶著一副黑框眼鏡，低著頭寫著什麼。
賀岩得到金秀珠的示意，不輕不重敲了門。
裡麵傳來聲音，“請進——”
金秀珠和賀岩一前一後進去了。
主任抬起頭看到他們，疑惑問：“你們是？”
金秀珠便態度誠懇的講了緣由，聽到他們是軍人家屬，主任忙站起身來，“坐坐坐。”
還要給金秀珠泡茶喝。
金秀珠笑道：“不用客氣，您快坐。”
主任還是給金秀珠倒了一杯水。
金秀珠怕人不信，從兜裡拿出全家的戶口本和結婚證明，遞給主任看，“您看看。我男人剛晉升調過來，為著孩子學習，我們母子就留在市裡了，打聽到貴校教學好，我們特意租了對麵的房子，本來想著等
穩定下來後再辦入學，但我又怕耽誤孩子學習，他今年已經高一了，時間挺緊迫的，所以想著能不能早點上學，哪怕就是跟著一起聽聽課也是好的。”
主任接過金秀珠手上的戶口本和結婚證明，其實就算沒有，他也差不多相信了，金秀珠說得是標準的普通話，皮膚十分白皙，一看就是沒怎麼曬過，兒子雖然有點黑，但人長得高高大大，背挺得筆直，眼神堅定，身上也帶了幾分軍人的氣質。
不過他還是打開看了看，結婚證明上的照片跟金秀珠一模一樣，人變化不大，照片上旁邊的男子穿著軍裝，一身正氣。結婚證明還有男人的軍號，都能查到。至於戶口本上，明確寫著一家五口的信息。
金秀珠又讓賀岩拿出自己的成績單，賀岩笑嘻嘻從包裡掏出自己的成績單和卷子，“老師。”
主任接過去看了看，眼睛一亮，每門成績都特彆好，尤其是語文，作文寫得十分優秀。他抬頭滿意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大男孩，比起軍人家屬，他更喜歡成績好的孩子。
現在放開高考了，多一個能考大學的孩子，自然是好事。
當即就道：“這樣，今天就開始上學，也不用跟著一起聽課了，我帶你們過去，直接上課就行。”
金秀珠心裡鬆了一口氣，感激道：“那真是太好了，有您這樣的老師，難怪貴校這麼出名了，真慶幸今天帶著孩子過來了。”
主任聽了心裡高興，“哪裡哪裡，現在學習太重要了，不能耽誤孩子學習。”
金秀珠轉過頭對兒子道：“聽到了沒有，好好學習，不能辜負老師的一片好心。”
賀岩大聲道：“我一定牢記老師的用心良苦。”
主任聽了更高興了，說著就要帶他們去高一班。
邊走邊跟金秀珠說：“以前我們學校人很多的，後來隻有兩個班了，高一一個班，高二一個班，現在好了，高考恢複了，這些天好多孩子跑過來上學，還有從鄉下回來的知青，學習氛圍還是很不錯的。”
金秀珠附和道：“這是好事。”
“是啊，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主任帶著他們去了高一二班，將賀岩交給了正在上課的老師，老師也沒多說什麼，直接領著賀岩進去了，看他個子高，讓他在後麵坐下。
賀岩也沒說什麼，徑直走向後麵去，路過班裡同學時，好多人扭過頭看他。
賀岩察覺到外麵金秀珠正在看自己，偷偷揮了揮手，金秀珠笑了下，然後跟主任離開。
兩人客氣說了兩句後，金秀珠就走了，走之前跟主任說學費讓孩子明天交給老師。
金秀珠剛一出校門，就看到自家門口坐著的兩個小的，看到她出來，六六登登登跑過來，還伸頭看她身後，皺眉問：“哥哥不回來了嗎？”
金秀珠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哥上學啦，下午再把你們送去學校，媽媽就輕鬆囉。”
六六一聽，立馬拽著她的袖子撒嬌，“不要，我還沒玩好，媽媽，我過幾天上學好不好？”
“那行吧，那你一個人呆在家裡玩，你姐姐去上學。”
六六也不想要姐姐上學，“姐姐可不可以不上學？”
“不行哦，你姐姐讀初中了，不上學以後就考不上大學了。”
六六哼了哼，她最近已經知道了，考大學是很重要的事。“那好吧，那我也去上學。”
金秀珠沒好氣揉了揉她小腦袋，“真是你姐姐的小跟屁蟲。”
六六聽了樂嗬嗬笑，“我才不是跟屁蟲，我是姐姐的小棉襖。”
金秀珠：“那你姐姐可真熱。”
“為什麼呀？”
“你這麼暖和，她能不熱嗎？”
六六還傻乎乎回過頭問姐姐，“姐姐，你熱不熱？”
付燕燕被逗笑了，反問她，“你說呢？”
六六一本正經道：“媽媽，姐姐說不熱。”
金秀珠和付燕燕都聽笑了，金秀珠捏捏她小臉蛋，“真是個活寶。”
六六也開心的笑，一手牽著媽媽，一手牽著姐姐，嘴裡開心唱著“世上隻有媽媽好，世上隻有姐姐好……”
付燕燕聽著妹妹歡快的聲音，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當初金秀珠懷孕時候，她還想著這個弟弟或妹妹跟她關係不大，現在她突然覺得，有個妹妹真好。
中午，賀岩回家吃完飯就要回班上學習。
吃飯的時候，他忍不住跟金秀珠道：“一個個都太拚命了，下課都不上廁所，連說話聲音都沒有，全都坐在班上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