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伊洛斯，說了很多遍，不要鑽衣櫃。”
“……我知道你鑽的不是自己的衣櫃，但彆人的也不行。”
聽到這話，地毯上的小龍開始一聲不吭往床底鑽。
顧箋拎起這隻亂爬的小龍：“床底更不行。”
伊洛斯一到他手中就不亂動了，睜著圓溜溜的暗金龍瞳，一眨不眨。
顧箋：像被捏住了命運的後頸皮。
他拎著乖巧的小龍來到床邊，放下，毫不意外地看見這隻小龍飛快鑽進被子裡。
顧箋掀開一點被角，對上裡麵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為什麼要躲進衣櫃裡？”
伊洛斯從被子裡冒出一點腦袋，小聲地說：“我怕做噩夢。”
顧箋：“昨天的那個噩夢？”
伊洛斯點點頭，帶著點小請求地說：“我，我想待在伊閣這裡。”
“我可以睡沙發，地板上也行，我會很安靜，不會吵到伊閣的……可以嗎？”
原本，他是打算偷偷藏在衣櫃裡的。那些衣服上有伊閣的氣息，讓他感到很安心。
雖然蜷縮在裡麵並不舒服，堅硬的木板咯得他有點疼，但比刮風下雨的荒野好多了。
隻要伊閣能讓他留在房間裡，他睡哪裡都行。
隻要能待在伊閣身邊……夢裡的那個伊閣也許就不會跑出來了。
顧箋對上伊洛斯祈求的眼神，心道，看來那個噩夢的確嚇到了這隻小龍。
他思索片刻，起身，推門而出。
伊洛斯微微一愣。
伊閣走了？
伊閣不願意留在這裡……伊閣不想讓他待在身邊……
連，連睡地板都不行嗎？
一時間，小龍有些茫然無措，他揪住被子，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從裡麵出來，回到自己的房間，還是……
顧箋抱著伊洛斯原本的被子和枕頭回來，一進門，就見到床上的小龍可憐巴巴的表情。
他一下子明白了什麼，失笑：“放心，不會丟下你的。”
他將那床輕軟的小被子鋪在床上，伊洛斯立刻挪到他身邊。
顧箋用小被子蓋住這隻黏人小龍：“睡吧。”
出去這一趟，他順便設了個結界，覆蓋住整個魔法塔，這樣，就能確保他們的安全了。
那把匕首被隨意丟到床頭櫃上，伊洛斯偷瞄一眼。
花紋蜿蜒的銀白刀鞘上，鑲嵌著一枚藍色寶石。
和伊閣的眼睛一樣漂亮。
“那個很危險，”顧箋留意到他的目光，還以為這隻小龍又喜歡這個亮晶晶的東西，“等你長大一點，我再你送一個更好的。”
伊洛斯點點頭。
他裹住自己的小被子，看著顧箋躺下，淡金長發如月光傾灑枕側。
哪怕隔著一床被子，他也能感受到顧箋沐浴後溫熱的氣息，還有那好聞的氣味。
小龍沒忍住往顧箋身邊蹭了蹭
。
這一夜，他睡得很安寧，沒有噩夢，沒有陰暗潮濕的地下室，隻有若有若無地縈繞在鼻息之間，淡淡的香氣。
……
森林的鳥鳴喚醒淺金的晨曦，顧箋睜開眼睛，低頭。
昨天睡前還乖乖巧巧躺在枕上、被子拉到下巴的伊洛斯，此時又不見了。
顧箋輕輕掀開被角。
被褥深處，伊洛斯抱著自己的尾巴窩成一小團，睡得正香。
顧箋：不悶嗎？
也許……這隻小龍有特殊的睡覺技巧。
他把被子拉下一點，沒有吵醒伊洛斯，輕手輕腳地下床洗漱。
換上修身的襯衫長褲，顧箋從浴室走出，一隻小龍剛好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黑發，茫然地從被子裡冒出頭。
沒睡醒。
看到顧箋就在旁邊，又慢吞吞鑽回被子裡，繼續睡。
顧箋輕拍被子：“八點半了，該起床了哦。”
今天不是周末……如果在以前，我還可以睡晚一點，中午隨便點個外賣。
顧箋輕微而無聲地歎息。
魔法塔的藏書有幾層樓的容量，他暫時還沒找到有關穿越的線索。
被窩拱動，伊洛斯慢吞吞從被子裡爬起來，坐抱著枕頭發呆。
顧箋戳戳他。
伊洛斯一頭倒回被子上。
……算了。
顧箋輕輕掖好被角。
這還是隻沒長大的小龍，多睡一會也行。
隔壁的房間，普普也還在睡覺。顧箋準備好三人份的早餐，繼續泡在藏書室裡，鑽研魔法。
最開始，那些魔法書對他來說還十分晦澀難啃，但隨著時間推移，他似乎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這個世界的魔法其實很不公平，極度依賴天賦與資質，隻有極少數人擁有這樣的資質，因此，魔法師是真正的鳳毛麟角。
學習魔法，死背咒語毫無作用，必須要反複地練習掌握，一旦遺忘就得重頭再來。除此以外，魔法還會受到魔力的限製，天賦不夠，掌握魔法的效率遠低旁人，魔力不足，釋放魔法的數量極其有限。
作為首席，伊閣是當之無愧的天才，天資異稟，隻是他這幾年太過荒廢，因此對於現在的顧箋而言，一切都是新的起點。
沒過多久，藏書室的門被推開，一件歪七歪八的鬆軟白袍卡在肩膀上的伊洛斯飛快跑了進來。
“伊閣……”
伊洛斯拉住顧箋衣角，什麼也不說，隻是眼巴巴地看著他。
顧箋給他整整衣領，發現這隻小龍或許是起床太匆忙，衣服都穿反了。
他有些好笑地說：“抬手。”
伊洛斯乖乖照做。
顧箋幫他重新穿好那件衣服，好奇地問了句：“龍族的衣服是不是很簡單，沒有這麼麻煩？”
伊洛斯想了想，點點頭：“都是用繩子把一些鐵片，麻布係起來，開個口子，直接套身上就行。”
血統純正的龍族，幼年期都是龍形，不需要穿衣，度過幼年期之後的化形又都是少年，因此，龍族基本沒有小孩的衣服。
那時候，父親很少管他，雖然有仆從，但他們也不怎麼在意他。
……他知道，父親不喜歡他，其他人也是。
那些粗糙的繩索經常磨得皮膚很疼，夾雜鐵片的麻布套在身上也有點難受……離開家鄉後，他從路邊撿到了一件彆人丟掉的黑袍，在水坑裡洗乾淨了套身上，比之前穿的衣服都更舒服。
不過，他還是最喜歡伊閣給他的衣服，像雲朵一樣輕軟，不會磨破皮膚，雖然穿起來麻煩一點，但會有伊閣給他耐心地穿。
伊洛斯抱住顧箋的手臂，輕輕蹭了蹭。
顧箋看著他，沉默無言。
就連有父親在身邊的童年，這隻小龍過得也不算順遂。
可是，他望向自己的眼睛，那雙暗金色的龍瞳，天真而又純粹。
……這樣的人，最終又怎麼走到了毀滅世界的地步？
“我做了早餐，”顧箋溫和地說，“你去喊普普起床，一起吃吧。”
伊洛斯點點頭，拖著尾巴跑了。
熱騰騰的燕麥粥澆上牛奶，香甜綿軟，好喝到小龍直搖尾巴。
他和普普分完了一鍋粥，又回到顧箋身邊，跟他學習魔法書上晦澀難懂的文字。
沒過多久，普普慢吞吞挪過來，翻開上次還沒看完的精靈魔法書。
顧箋發現普普也很有天賦，那些精靈魔法，他隻要反複練習幾遍，就能徹底掌握。
他多誇了普普幾句，成功讓這隻精靈少年開心得直飄小樹葉，抱著魔法書都乾勁十足，再也不喊無聊了。
旁邊的伊洛斯一聲不吭，不太熟練地握著一隻羽毛筆，在白紙上寫下歪歪扭扭的筆記。
儘管還隻能學字，但他也非常認真。普普放下書，散步休息的時候，這隻小龍還聚精會神地盯著書頁，好像要從裡麵挖出什麼東西。
普普轉向另一邊，顧箋靠窗而坐，眼睫微闔，淡金發絲落於白衣之間，陽光柔和了他眉骨至下頜的曲線，他的身旁同樣有微光漂浮，那是精密繁雜的魔法符文正在流淌。
普普一眨不眨地注視他一會，又坐了下來。
沉浸在魔法書中，顧箋有種熟悉的感覺，就像小時候在孤兒院裡，一個人抱著一本書，安靜地度過一整個下午。
那並不算太糟糕的經曆，因為那時候，他身邊還有關心他的老師。
如果沒有老師，當時的他……可能也會和之前的伊洛斯一樣吧。
顧箋手指微動，淺淡的光點彙聚成一隻小小的千紙鶴，晃晃悠悠，向低處飛去。
原本埋在書裡的伊洛斯本能抬頭，暗金的龍瞳緊緊鎖住那隻沒見過的千紙鶴，往前撲了一下。
千紙鶴猝然化為細碎的光點，從他指間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