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紅娟望著他,想起他小時候剛來的時候,總是戒備地縮在角落,每次都要拿生肉引誘才肯出來。她忽然問:“還吃生肉嗎?”
“不吃了。”
王紅娟點點頭:“你是人,不能吃生肉,會生病的。”
王紅娟走到屋裡去,拿了一件要縫的襖子走出去,挨著任文安坐下,她縫著棉襖這一邊,將棉襖的另一邊搭在任文安的腿上,免得拖到地上去弄臟了。
亓山狼也從屋裡出來,他走到任旭身邊,看著任旭用草繩編小老虎。
任旭遞給他一根草繩。他放慢了動作每編一下,都要等亓山狼跟著做。
施雲琳望著亓山狼,看著他陌生的另一麵。
“嫂子,到底好不好吃呀?”秀秀追問。她正在問湘國的一道小吃。施雲琳回過神來對她笑著說好吃,也說下次給她帶一些來。
小院裡的人各忙各的事情,隻有施雲琳和秀秀時不時地閒聊著。
“
任叔,我爹讓我給你送些兔肉!”鄰居笑盈盈地走過來。
亓山狼忽然站起身,大步躲進了屋子裡。
“林二哥!”秀秀趕忙起身去迎,將人請進院門,接過他手裡的東西,說了好些道謝話。
任家其他人也是個個笑臉帶笑,跟鄰居道謝客套了一番。直到鄰居送了,亓山狼才從屋子裡出來,他重新坐回任旭身邊,繼續去學編小老虎。
施雲琳好奇地望著亓山狼。她心裡有太多的疑惑了。
秀秀瞧出來了,她問:“嫂嫂,你想不想聽二哥小時候的事情?”
施雲琳心裡的好奇心快要壓不住了,可是她對秀秀搖頭。她說:“他以後會跟我說的。”
若亓山狼想讓她知道,自然會告訴她。比起從彆人口中得知他小時候的事情,施雲琳更希望亓山狼親自告訴她。而若他不想她知曉,她也不願去做探人私事的小人。
秀秀歪著頭,揪了揪自己的耳朵,遲疑問:“我二哥能講明白?”
“能的。”施雲琳認真道,“他能的。”
到了傍晚,夜空忽然升起幾串煙花。偏遠的小漁村隻有最簡單的煙花。可也抵不住小孩子歡笑的聲音,縱家家戶戶離得很遠,施雲琳也能聽見那些孩童的笑聲。
任家也燃放了一串爆竹,爆竹用魚竿掛起來,劈裡啪啦地熱鬨響著。
施雲琳望著灑了一地的紅色爆竹紙,才恍惚感覺到今天是年二十。過年的感覺一點也不真切。不知道父親他們此刻在做什麼,他們也能放煙花嗎?
施雲琳長這麼大,頭一年除夕時沒有伴在家人身邊,一種悲涼的孤寂感忽然就逆著除夕的煙花爆竹向她襲來。做過尊貴的公主也流亡過,如今她才覺得什麼榮華富貴都是浮雲,一家人的平安團圓才最可貴。
她又想家了。
亓山狼朝他走來,俯身低頭看她,問:“想去海邊走走嗎?”
施雲琳勉強扯出一絲笑來,輕輕點頭,去攥亓山狼的袖角。亓山狼直接反手將她的手握在掌中,牽著她往外走。
任文安趕忙問:“什麼時候回來?”
他怕這孩子又跑沒影了,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到。
亓山狼那句“回來”還沒說出口,就看見了原來的一雙蒼白色眼睛在夜色裡亮著。
前一刻還在和大哥說笑的秀秀一回頭看見院外的狼,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叫了一聲。
施雲琳明顯感覺到亓山狼握著她的手突然用力,讓她有些疼了。她仰起臉去看亓山狼,見他緊抿著唇臉色發白。
亓山狼沒有回答任文安的那句話,拽著施雲琳大步往外走。
任文安心道“壞了”,趕忙拄著拐杖站起身,追問:“老二!什麼時候回來?老二!”
亓山狼頭也沒回。他今日就不該回來。
施雲琳被亓山狼拽得一路踉踉蹌蹌出了小漁村,那些孩童的歡笑聲也都遠去了。天色早就黑了下來,半邊山土半邊沉睡的大海。亓山狼停了腳步,立在
白色的海灘旁。
黑狼一路跟上來,他繞著亓山狼走了兩圈,又趴在亓山狼的腳邊。
施雲琳走到亓山狼麵前,有些擔憂地望著他。“亓山狼,可以告訴我嗎?也許說出來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亓山狼略歪著頭去看施雲琳,他緩慢地眨了下眼睛,說:“我不聽話學走路跑回亓山。兩個哥哥去亓山找我遇到狼群,逃命的時候摔下懸崖,一死一傷。”
這是施雲琳第一次聽亓山狼說這麼長的句子,他聲音很輕又很遙遠,好像這句話已經藏在他心裡自述了無數遍。
這個樣子的亓山狼讓施雲琳有些無措。她再往前邁出半步,更靠近亓山狼,雙臂環過他的窄腰,踮起腳去抱住他,手心一下又一下輕撫著他的後背。
海風一陣陣地吹,卷起海水溫柔侵蝕著沙灘。一道更大些的海浪拍過來,亓山狼側過身,用他高大的身軀替施雲琳擋。
他牽起施雲琳的手沿著海灘繼續往前走,步子長卻慢。星月灑滿海上漣漪時,亓山狼帶施雲琳登上停在海邊的一葉扁舟。
小舟搖搖晃晃,施雲琳抓穩了亓山狼的手才敢踏上去。亓山狼帶著施雲琳坐下,然後他解開了繩子。小舟一陣晃動,隨著水波飄離海邊。
亓山狼躺了下來。
施雲琳看著小船離岸邊越來越遠,再回頭看向一望無際的大海深處,也不知道這小船會飄到那裡去。與大海相比,這一葉扁舟似乎隨時都能被掀翻,讓她沉入海底。
施雲琳有些不安地望向亓山狼,見他安靜得好像睡著了。
施雲琳仰起臉望著蒼穹上的閃爍銀河,心裡的懼意被撫平。她挨著亓山狼,動作小幅度躺下,輕輕勾了勾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