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大摞卷宗擺在案上,周祤周侍郎剛翻到了已經結案的林生案,手裡的茶碗咣當一下放下了,她臉色不虞,似乎是十分不滿,淩厲的目光頓時掃向了舜華。
舜華坦然回視:“周大人,林生案已經結案了,下麵有徐冉的認罪書。”
周祤不悅道:“我有眼睛,看見了。”
周祤的夫君即是盛家旁出,所以與她向來不和,舜華已經習慣了,今日周侍郎產子歸來,一看卷宗就惱了。怪隻怪顧九奚結案的速度太快,她一個司長還得替他周旋周旋。
周祤也不好糊弄:“殺人動機是什麼,女皇可以責令結案封案,但邢獄堂不能不明是非對錯,相關案件人名單在哪裡?還有這兩起案件,稀裡糊塗死去的高官,記錄上隻有寥寥幾句,盛律呢!讓盛律進來!”
舜華有什麼辦法,稀裡糊塗死去的高官,從開始到結案都是顧九奚一手操持,她無權乾涉的,事到如今周祤來問,她自然是回答不出。
很快,盛律到了。
他被周祤痛罵了一頓,當然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周祤氣得掀翻了茶碗:“顧侍郎身在何處?”
盛律連忙看向舜華,舜華當即撇清:“彆看我啊,我也不知道,周大人也知道的,侍郎長我一級,我是無權去問他的行蹤的。”
周祤冷笑:“旁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你當年差點就娶了盛煥的吧。這兩年還一直往盛府送東西賊心不改,我這生個孩子的空,聽說你成親了,那顧小侍郎分明就是你的夫郎,你說不知道他的行蹤,這像話嗎?”
舜華在邢獄堂被盛家上下為難,已是習慣了。
“要不,”舜華正色道,“這就將顧侍郎找回來?雖然不知道他的行蹤,但他能去的也就那兩個地方,說是周侍郎傳見,理應很快回來的吧~”
一說立即將人找回來,周祤臉色更難看了:“不必了,我先看看卷宗。”
舜華做事一向穩妥,這些卷宗都整理過了,偏偏周祤在她這又挑不出什麼錯處,隻得又將盛律留下來細細地詢問。說來說去就是要壓人一頭,有些怒火無處發泄罷了。
新案件是皇女府的正君李宸,李宸出至於皇室宗親,此案非比尋常,燙手山芋周祤自然是要給舜華的,舜華傳了寺中僧人訪詢,幾乎是一無所獲。
侍衛隊守得水泄不通,那間屋子也有沒有任何密室密道,但是偏偏人就死在那裡了。之前舜華驗屍的要求都被駁回來了,皇女李靜一下病倒,現在也在寺中修養身體呢。
至於李宸,不讓動也得動。
舜華耐性十足,等盛律也全身而退了,才把人帶到了驗屍房。
盛律親自動手,很快,二人就見到了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李宸,他胸前腰側都有很重的人為痕跡,胸口處為利劍所傷,死因正是傷了心肺,流血而死。
其實論樣貌的話,李宸正值風華,要比那位搶來的側君好些。
盛律仔細檢查著他的致命傷:“看樣子是一擊即中,一記貫穿,凶手應該是與他正麵相見,可現場沒有掙紮痕跡,沒有任何防備的樣子。”
舜華見了他身上的傷,不由皺眉:“奇怪,真奇怪。”
盛律手下忙乎著:“是挺奇怪的,現場我也看了,根本不可能有人出入。”
舜華:“不是那個,你看他身上青紫的舊傷,不覺得眼熟嗎?”
盛律根本沒往彆處想:“那個不重要,應當是之前夫妻間的情趣。”
討論案件,舜華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奇怪就奇怪在這裡,要是對皇女一無所知,那還以為她與這位正君非常恩愛呢!可事實上,李靜是出了名的癡情,當年為了徐宴做了不少混事,為了迎娶徐宴才同意娶的李宸……”
其中細情不能全然說與盛律,但是李靜冷落李宸是真的,怎麼可能有那樣恩愛痕跡。
再者說,舜華成親了,她知道的,就算李宸勉強皇女與他在一起了,那也不能有那重的痕跡,這個痕跡,看起來就同恒哥兒身上的差不多。
恒哥兒是逍遙樓的人,身上痕跡重是正常的,李宸身上卻不應該出現那樣重的痕跡。
正是疑惑,衙役進來找她,說是姚府人來尋她,說是府上出了事。
舜華細細叮囑了盛律,讓他剖屍的時候小心點,這就出了邢獄堂。
到了門前,果然是姚府的馬車來接了,她沒多想,直接上了車,不想車上已經坐了人,一掀車簾嚇了她一跳。
李縉懷裡抱著一柄劍,正笑吟吟地看著她。
舜華靠邊坐下了:“殿下找我,何必繞這麼一大圈子,有事?”
李縉將懷中長劍雙手捧到了她的麵前,讓她來看:“今天特彆高興,所以想讓你見見這把劍。”
因為小棒槌的事,顧九郎因為李縉惱了她,雖然經過一係列的補救以及昨夜上交的課業,九郎一早沒有找她的麻煩,但是她還心有餘悸,不敢離李縉太近。
舜華接過劍細細端詳,發現上麵有皇家的徽印,於是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又送回到他的麵前:“舜華沒有見過這樣的劍,想來是個寶物,還於殿下。”
李縉接過去依舊抱在懷裡,與她解釋道:“此劍是我上次離京時,母皇送我的尚方寶劍。”
那可不是一般的寶物,既然拿來她的麵前,那李縉要同她說的事,也必定不是一般的事,她心中打起了十二分的注意,自然警覺起來。
李縉定定看著她,溫柔笑道:“還記得初次見麵時,是我與純亭去望春閣詩社,那時你年紀小,卻口出狂言,說男子女子有什麼分彆,還說不論是行商的,還是上戰場打仗的,不論是大門不出的小家公子,還是朝堂上貴公子,都各有前途……”
舜華忙是笑道:“那時年少,不過是為了兄長爭口氣罷了。”
李縉似乎沉浸在回憶當中了:“後來我常去姚府,發現你就是這麼想的,在你眼裡,男人不分高低貴賤。有一次家主要給鳳起說親,女方因為鳳起是武將而百般嫌棄,你還說鳳起胸懷大誌,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誰娶誰知道諸如此類的話。”
回想過往,舜華的確是為兄長不平過。
她笑而不語,李縉眼底卻都是笑意:“那時我體弱多病,偶爾不喜歡去書院,就躲來姚府,說我看著你長大也不為過,我看著你悄悄同盛府的小公子好,也看著他同你慪氣,你總是遷就他,很寵他,什麼事都順著他。他明明就是個小家公子做派,你就是很喜歡他……”
舜華低下了眼簾:“原來你們都知道。”
看來,她以為瞞過所有人,其實誰也沒瞞住,就連一個外人都能看出來她和盛煥的事,又怎麼能奢望姚府上下都不知道呢。
李縉緩緩道:“你很喜歡盛小公子,常約他出去,後來姚盛兩家鬨翻了,你們斷了聯係。那時我來看你,你同我講,人與人之間的緣分都是靠自己爭取的,我記到至今。”
舜華:“有嗎,我還說過這樣的話?我不記得了。”
馬車稍微顛簸了下,李縉坐穩了些,幽幽道:“你總是這樣,待人和色溫柔,常常讓彆人以為你待他與彆人不同,等發現並不是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舜華:“……”
李縉自嘲地笑笑:“我原本以為,你與盛府的小公子沒有可能了,等我遊學回來,就求母皇讓我嫁與你。可沒想到半路殺出個顧九郎來,我知道你也是為了鳳起回京才答應的婚事,你同他能有什麼感情,現在給你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隻要你答應,那我可以拿著這把尚方寶劍去求母皇,她答應過我的,等我回來就許我親事。”
事情果然朝著無法掌握的方向去了,舜華一聽就很頭疼了:“舜華何德何能,能得殿下厚愛?這婚事是陛下親自賜婚,親自主婚,雖然我與九郎之前不熟,但既然成婚了,那也能舉案齊眉,悔不得的。”
李縉聞言,笑意頓失:“你是不信我,還是不願同我好?”
舜華忙是勸著他:“我敬重殿下,但是絕無男女之情,殿下這般風華,當配得上這世間最好的女子。”
這話已經說得很委婉了,是拒絕。
李縉:“母皇想將顧九郎留在京中,是為了他背後的七萬儲備軍,你身在局中,是母皇的棋子,我知道你皇命在身,不敢退出。那這樣,我助你一臂之力,到時候收了儲備軍,你任務完成,就能舍了他了是吧。”
不等他說完,舜華已是雙手伏在眉間,與他施禮:“殿下……”
李縉向來是個聰明人,知道怎麼拿捏彆人:“你也不用瞞著我,我不光知道這些,我還知道,那顧九郎為什麼要同你成婚。他山裡養著幾萬人,大軍虎視眈眈,倘若他們再打家劫舍,這幾萬人直接就充軍了,所以他們需要有財力支持,有糧食補給,這些剛好你有。”
舜華隱隱是覺著,顧九郎是為著什麼才非要嫁過來的。
但是她沒想到就連他,都知道哪些糧食的存在了,此時被李縉一語道破,她雖是麵色如常,但心中思緒已是繞了幾個圈了。
李縉見她無動於衷,已是紅了眼:“我能給你的,是你想不到的東西,你要知道我不過是圖你這個人,你若不信我,那就尋個堂口試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