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2)

林大夫見傅玉清走進來,示意她坐下。

傅玉清照做了。

她看了一眼林大夫麵前的腕枕,毫不猶豫把手放了上去。

她動作之豁達坦然倒是讓林大夫微微一愣。

這小娘子倒不像有什麼難言之隱?更有一分高門府邸的大家小姐們沒有的直爽,莫不是他此前想錯了?

那裴獵戶怎麼還元陽未泄?

他頓了一下,摸了摸胡須兩指輕輕搭上開始診脈。

待他摸清了脈象,臉色忽然肅穆了幾分。

這小娘子的脈象,他倒是約莫知道為什麼裴獵戶元陽未泄了。

這脈象說得不好聽,若不是花費個一年半載好生將養著,隻怕是沒幾日就要去了!

他心中感慨,卻也對這脈象如何造成的明了了幾分。

沉默了略有幾息,他收了手和藹試探。

“小娘子對自己的身子骨,可心中有數?”

傅玉清收回手順下袖口。

她坐得端正,自然沒有錯過林大夫的若有所思和肅穆。

看樣子,她這身子骨應該是有些損耗了。

她輕輕點了點頭,語氣淡然。

“也不怕林大夫知曉,小女子原是罪臣之後,得聖上恩澤才逃過一劫。昨日夫君憐我才為了贖了罪,這身子骨我自然心中有數,林大夫有何診斷直言便是了。”

罪臣,贖身。

林大夫這才恍然,那他原先想得也是對的。

隻是……

他看著傅玉清,卻有一絲猶豫。

“不知小娘子可曾聽說過,這心病還須心藥醫?”

傅玉清聞言臉上終於微微一變。

林大夫見她模樣也微微歎了一口氣。

不錯。

這小娘子既是罪臣之後那便是在流放路上吃了不少苦頭。

原是高門裡精心教養的貴女,一夜之間卻過著連尋常百姓都不如的日子還接連奔波數月,身子骨自然虧損許多。

隻是這身子上的毛病靜養吃藥便能醫治,可這心神損耗才是最為難治。

他行醫多年,自然知道這心病若是不去,這便再是如何吃藥亦會百病纏身。

隻這一點,就著實讓他有些為難了。

林大夫心中所思所想,傅玉清何其聰慧?

她隻數息就明白林大夫顧慮何在,心裡對這位林大夫倒是生出幾分敬意來。

天下醫者眾多,但如同林大夫這般的醫者卻是難得。

她思索了片刻,忽然微微一笑。

“林大夫開藥便是了,不若讓我家夫君也一起進來聽聽,如何?”

林大夫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讓裴獵戶進來?這是為何?

他有些猶豫,但依舊出言低聲提點。

“且告知小娘子,這裴獵戶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我觀兩位雖有夫妻之名卻未有夫妻之實,若是裴獵戶知曉小娘子這身子骨……”

他倏地記起來方才忘了說那一忌,便小聲叮囑了。

“小娘子身子虧損傷了根基,最好是將養一年半載。這房事,自然也是急不得的。”

他是好意。

尋常女子嫁為人婦彆說是房事要讓夫君等一年半載,便是一年半載肚子裡不見動靜,都會被人在背後說上一些閒話。

那尋常男子娶妻更不過是為了床笫之事和繼承香火,這小娘子本就傷了心神,若是那裴獵戶知曉了對她心生不滿,那他可就成了毀了這樁婚姻的惡人了。

林大夫心中自然不願如此,可他卻也明了——若真要好,還真該告訴裴獵戶。

隻是,太冒險了。

忌房事?

傅玉清何曾被人直白說起這些夫妻間的私事?

她麵有羞意卻依舊很快明白了林大夫的心思。

原是如此。

傅玉清玲瓏心思,林大夫為何提點她用意何在?

不過是醫者的用心良苦罷了。

隻是……

一雙秋水般的眼眸前睫羽如同蝴蝶上下翻飛,傅玉清至今依舊記得裴晦握著她的雙手予她承諾。

他知她害怕,告訴她他們可以慢慢來,他們可以先做家人。

家人。

這兩字對她來說數月前並不陌生,但如今卻顯得何其珍貴。

她與傅晚鶯雖不是一母同胞,卻也同是傅姓,可傅晚鶯當她是家人否?

仇人也不外如是,她傅玉清如今哪裡還有什麼真正的家人?

父親和兄長們被聖人裁決,母親得知後一頭撞死。

至此,她再無親人。

低著頭,眼眸輕輕掃過自己有些皸裂粗糙的雙手,傅玉清緩緩抬頭露出一抹淡然而自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