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身著玄黑的勁裝,玉帶束腰,身形高大,肩寬腿長,肌膚如玉如雪,一頭高高束起的白發被劍風吹拂散開,露出一張極俊美的臉,戾氣深重,卻又沉默內斂。
兩種矛盾的氣質在他身上出現,隻令他什麼都不做,便令人懼於那種壓抑的沉暗。
他的修為,竟是令人一時瞧不出深淺。
在場有弟子修為不夠,卻已經認出了來人,痛苦地嘶叫著:“謝稹玉!!!”
謝稹玉落地後,周圍依舊狂風肆虐,劍意化雷,整個院子裡都被雷光照得大亮。
他的視線掃過周圍的人,掃過流鳴山師長同門時,目光稍稍停頓,但很快移開,看向站在屋門口的‘她’。
對視的一瞬間,‘她’渾身冰涼,從心底生出涼意,“謝稹玉……他竟然來了。”
桑慈怔怔地看著忽然出現打斷昏禮的謝稹玉。
他已經從清俊纖薄的少年,長成了高大俊美的青年,那雙安靜內斂的眼睛變得冷峻,狹長的眼尾垂著,漆黑的眼睛盯著人時沉沉。
她已經許久許久沒見過他了,此刻望著他,有些陌生。
可那陌生的感覺隻在心頭縈繞一瞬,轉瞬桑慈心尖便像是盛開了花,高興欣喜,眼眶卻很酸。
他不過是、不過是麵容更加棱角分明了一點,長得更高了一點,眉眼更修長了一點。
他還是謝稹玉。
“孽障!你今日來此是想做什麼?!”葉誠山威嚴的聲音劃破靜寂,乍然響起。
‘她’回過神來,朝著聲音來源處看去,看到了葉誠山並問劍宗宗主周道子帶領一群人匆匆趕來。
其中有鳳邱刀宗的人,也有青陵仙府的人,俱都是各家各派實力強勁的話事人。
謝稹玉收回看‘她’的目光,轉頭看向葉誠山,沉默著收斂了身上劍意,拜下一禮。
“葉掌門。”
他已被逐出流鳴山,自然是不能夠再喊一聲師尊。
葉誠山看著這個昔日愛徒,神情複雜,隻覺得幾年之間,他仿佛變化太多,又仿佛內斂依舊。
隨著時間過去,如今又河清海晏,以往對這叛逆弟子的不滿和憤怒也已經平息許多,今日是桑慈再嫁之日,他既然謝稹玉來了,他自然是希望往日仇怨一筆勾銷。
桑慈順著‘她’的目光也在看葉誠山。
葉誠山皺眉道:“你來此是為何?”
謝稹玉:“桑慈是我妻。”
他的聲音十分平靜,仿佛敘述著什麼眾所周知的事情。
確實是曾經眾所周知的事情。
但如今……
“今日是某與桑慈昏禮之日,謝兄來喝一杯喜酒,某不勝歡迎。”沈無妄輕笑一聲,語氣愜意走來。
謝稹玉沒看他,平靜敘述自己來此目的:“桑慈是我妻,她被魍魎奪舍,我來替她雪恨。”
“荒謬!”葉誠山見謝稹玉冥頑不靈,消失幾年後再歸來卻無半點長進,不由大怒。
“謝稹玉!你恨我移情就罷了!如今故意破壞三族結盟,居心何在?”‘她’立刻上前一步,高聲指責。
桑慈很緊張,她隨著‘她’環視四周的目光,看到謝稹玉被包圍了起來。
他已經失去了剛才的先機,不能再隨意對‘她’下手了。
如今他就算是逃也逃不走了。
她幾乎能想到他們會如何指責謝稹玉罔顧大局,如何陷人世間於禍亂,如何自私自利。
傻子!還和他們說什麼說!
你來這一趟就錯了!
桑慈緊張得不行。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謝稹玉沒有給他們說話的機會,凜冽的劍風在下一瞬狂舞在他周身,那把小行劍出現在他掌心裡,青色的劍影如雷如龍,將他包裹,又迅速衝著桑慈削去,帶著最暴虐最沉重的殺意。
劍指蒼穹!
‘她’連忙捏起護身法訣後退。
周圍的人也受不住這劍氣,連連退開,隻有沈無妄召出隨身長劍持鬼上前與之纏鬥。
沈無妄是魔,持鬼是一把吞噬了萬鬼煉製而成的魔劍,劍柄纏繞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黑蛇雕紋,魔劍一出,鬼哭狼嚎,魔氣肆虐。
但謝稹玉的劍一出,雷光電閃,剛正淩厲,劍意所到之處,鬼魅儘除,尖嘯的鬼哭嘶鳴不絕於耳。
觀禮的人群四處散開,隻留葉誠山等人守在原地,隻是如今這戰局竟是讓他們呆愣當場。
“劍域……這竟是劍域!”
站在葉誠山一側身穿赤色長袍的鳳邱刀宗的長老宋歸虛喃喃道:“那是大乘境修士才有可能修出來的劍意凝成的域,所到之處,斬碎一切,半步成神。”
青陵仙府此次前來觀禮的莫問難也是驚呼:“域……我青陵仙府也隻有傳聞中飛升的老祖宗修出了靈域,謝稹玉不是幾年前剛化神嗎?”
狂風肆虐,卷著砂石,房屋早已坍塌。
“小慈快走!”
方蓮華護著方霜知和溫婉婉,在人群裡拉起‘她’躲閃著離開這裡。
‘她’連連往後看,空中交纏著的兩道人影。
沈無妄是魔修,後來又吞食了魔骨,如今的修為早已超過修仙界眾人,彆人不知道,但‘她’直到他究竟有多強。
但謝稹玉竟然能與他平分秋色!
謝稹玉憑什麼?!
“謝稹玉修了什麼邪功?”‘她’在心裡急問係統,又喃喃安慰自己,“這五年我勤勉修煉已是金丹,他不能隨意傷到我了。”
係統:“不知,但他顯然黑化,不管付出任何代價都要與宿主為敵,與全修仙界為敵。”
“謝稹玉是不是在放血?”‘她’一直盯著謝稹玉,忽然道。
桑慈也看到了,看到了謝稹玉握著劍的手鮮紅的血仿佛不停往下淋漓。
不,謝稹玉渾身都在流血,白發沾染著血跡,玄黑的衣袍不停往下淌血。
謝稹玉!
謝稹玉!
彆打了!
桑慈心裡惶恐,她覺得謝稹玉不要命了。
她害怕謝稹玉會死在這裡。
這麼多人打他,他怎麼對付得過來。
他雖然很厲害,但是他才化神!
此時青陵仙府的靈修反應過來了,拿弓射箭,成千上萬靈箭密密麻麻往謝稹玉爆射而去,還有陣修布下法陣,將謝稹玉團團困鎖。
天空雷聲鳴鳴,無數劍光、刀光交織在一起,修為低的人根本看不清那光芒閃爍中的人影,隻深重的殺意令人膽寒。
“謝稹玉一定用了什麼禁術。”‘她’斬釘截鐵。
所有人都這麼想。
“轟——”
無數法陣被轟炸破開的聲音忽然響徹流鳴山每個角落,劍鳴聲刺耳不絕。
‘她’站在劍上狼狽逃離,嫁衣被劍域所傷,破爛不堪,抬頭卻看到謝稹玉白發血跡斑斑,長腿一邁,從劍域中破空而來,迅疾如雷,颯遝流星般掠來。
太快了。
他太快了。
沈無妄在後麵追趕的動作仿佛被放慢。
‘她’渾身僵冷,動彈不得,像是被謝稹玉深寒的眼神定在原地。
“好疼,好疼!係統,救我——!”
“宿主請儘快逃離,宿主請儘快逃離,已經無法申請最高防衛,已經無法申請最高防衛!每個宿主隻能申請一次,滅魂陣護魂那次宿主已使用,宿主請儘快逃離!滴滴滴滴——!警報警報!救世係統零零七防護不夠,即將破損,即將破損!”
“鏗——!”
謝稹玉手中小行劍往前一斬。
‘她’隻覺得靈魂仿佛被劈成兩半,劇痛到極致便仿佛沒了痛苦,隻剩下了茫然。
“轟——!”
天像是被斬開一道口子,斑駁的細碎的奇異的七色的光在瞬間散開。
黑夜裡,仿佛有什麼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