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日光在山林間投下一塊塊銅錢般的光斑, 夏日蟬鳴之聲聒噪,叫得人心煩。
“小慈……小慈!”
“小慈——!”
“小慈!”
男子沙啞的聲音,好像隔著一層層散不開的濃霧, 從遙遠的黑夜裡傳來。
桑慈一下從睡夢中坐起, 腦袋疼得快要炸開,她一摸額頭, 竟是汗涔涔的。
什麼呀……她這是做了個什麼夢, 奇怪。
黑乎乎的, 人也看不清,還有……
桑慈茫然地咕噥一聲, 還有什麼來著?
頭好疼……
“小慈!”
房門被人用力推開,外麵有人火急火燎闖了進來。
桑慈光聽聲音都聽出來是方霜知,她一邊拿了帕子擦臉, 一邊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不滿道:“乾嘛呀,大早上踹我門……”
方霜知卻一話不說,她這暴脾氣, 跑進來拉著桑慈就要走, “你快跟我去滄冀峰……”
一聽滄冀峰這個字,桑慈就像腦子裡有應激反應忽然炸開, 被人撥動一般嗡的一下恍惚一瞬, 很快一下甩開了方霜知的手, 一邊拿了衣服往屏風後走,一邊打斷了她:“我不去, 謝稹玉又怎麼了?我想退婚,他憑什麼不同意?還拿爹爹遺願壓我,向來隻有我願意要不要他, 我現在就是不想要他了!哼!他哪來那麼大脾氣?”
說到最後,桑慈不知想起了什麼,氣惱不已,後麵又碎碎念補了一句,“謝稹玉憑什麼生氣?他有什麼好氣的!”
方霜知自然是知道內情的。
半年前,流鳴山來了位驚才絕豔的師兄,是問劍宗宗主周道子的親傳弟子,名喚沈無妄,人稱見雪公子。
他容貌昳麗,性子溫潤如玉,平易近人,總唇角含笑,極討同門師姐妹歡喜。
尤其是當他與謝稹玉比劍,將他一劍挑飛出比劍台後,更是光華耀眼。
在小慈眼裡,謝稹玉是天英榜第七,是最年輕的少年天才,沒人比得過他,那次謝稹玉的劍被打飛,小慈還氣呼呼跑去沈無妄借住的梅館找他,說想要看看是什麼人欺負了謝稹玉。
她去時氣勢匆匆,驕橫無禮。
可從沈無妄的住處回來後,小慈卻是遲疑著說謝稹玉技不如人,是沈師兄劍道高明,輸給他也沒什麼。
不知是不是那一次讓他們相識,後來沈無妄經常會找各種理由去找小慈,或是指點她劍法。
剛開始時,依著小慈嬌縱傲氣的性子,也沒給沈無妄什麼好臉色,常不理會他,自顧自修煉,學劍也是跟著謝稹玉學。
可那位沈師兄溫潤又體貼,笑起來如同還未消融的春雪,明澈乾淨,又柔和,即便小慈不給他好臉色,也不會氣惱,不止不會氣惱,還會說些小慈沒聽說過的見聞逗她開心。
小慈至今未築基,掌門師伯不準她獨自下山,謝稹玉雖經常偷偷帶她下山,但他勤於修煉,次數並不多,所以她對外麵的世界極好奇。
有這麼一個人,溫柔又多情,滿足她的好奇心,總陪在她身邊,次數多了,他們開始同進同出。
沈無妄還會帶小慈下山玩,漸漸的,小慈常掛在嘴邊的人也從謝稹玉變成了沈無妄、沈見雪。
她常常說沈師兄這也好那也好,還總是笑吟吟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還會說書,可比謝稹玉那木頭可有趣多了。
方霜知還記得小慈喋喋不休說起沈無妄時的神情,眼睛亮亮的,滿心歡喜。
她對著謝稹玉時可從來不會這樣。
而沈無妄雖性子溫柔,卻也隻另眼相待小慈一人,對其他師姐們雖態度溫和,卻是疏離有禮,明眼人都知道他隻是喜歡小慈才與她日日往來。
大家包括她和婉婉心裡也忍不住想,如果小慈沒有和謝稹玉的婚約就好了。
可謝稹玉卻是仿若不知。
他依舊每日勤勉練劍,會每日去山下買小慈愛吃的梨花糕,哪怕小慈漸漸的不要吃他送的糕,隻吃沈無妄給他買來的,他也隻是默默收回手,下次還會買了給她。
有一回她看到小慈打落了謝稹玉手裡還溫熱的梨花糕,他也隻是好脾氣地讓她彆氣,不吃就不吃了。
可是,當小慈提出退婚時,謝稹玉反應卻極大。
她到現在都記得,謝稹玉站在慕樓峰的院子裡,清俊的麵容沒有一絲表情,一雙眼睛黑梭梭地看過來。
他一字一句地說:“婚約是師叔定下的,不能退。”
說完,他不等小慈說話,轉身就離開了慕樓峰,隻留下小慈氣得跳腳,坐上一朵蓮怎麼也追不上。
那是她第一次見謝稹玉對小慈不假辭色。
但也隻有那一次,後來小慈見了他再提退婚,謝稹玉隻是沉默著不吭一聲,任由她說破了嘴皮子,也任由她罵,不鬆口,也不反駁她。
昨天小慈都把退婚這事鬨到掌門師伯那兒了,謝稹玉還是隻沉默著不說話。
但沒想到現在,方霜知忽然眉毛都跳了起來,“小慈!謝稹玉和沈無妄打了一架,滄冀峰一塊山頭都被他們的劍氣蕩平了……”
桑慈一下從屏風後跳出來,腰帶都沒係,就急問道:“那誰贏了?”
方霜知衝著桑慈咧嘴笑了:“你放心,是你的沈師兄贏了。”
桑慈卻皺緊了眉頭,一邊低頭係帶子,一邊不滿道:“謝稹玉這個傻子,他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比不過沈師兄嗎,又為什麼要去和人打架!”
方霜知看她穿得差不多了,拉著她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現在兩人都受了不小的傷,婉婉在那兒看著。”
“受傷了?那你不早說呀!”桑慈自己就急了,召出一朵蓮跳了上去。
方霜知索性也把刀收起來也跳上一朵蓮。
這個季節,饒是清晨,日頭也烈。
桑慈修為低,沒辦法令自己如彆人一般涼爽清透,她最怕熱,從慕樓峰出來到滄冀峰並不遠,但她額上已沁出一層汗,臉也曬得通紅。
她卻顧不上這些,心裡想想沈無妄,又想想謝稹玉,神色間門有些恍惚。
葉誠山喜靜又威嚴,滄冀峰上除了種著紫竹,便是滿山的月桂,不同以往的是,原本充盈著月桂香氣的空氣此時都是汙濁塵灰,山上種的月桂倒了一片。
還沒到滄冀峰,遠遠望去,就可以看到那裡一片山頭的慘況,可以想見謝稹玉和沈無妄兩人打架時互相下手有多狠。
離滄冀峰還有一小段距離時,桑慈就急急跳下一朵蓮,落地的瞬間門腳步趔趄了一下,崴了一下腳,但動作隻停了一瞬,便往前跑。
“小慈!”
方霜知在後麵叫了一聲,卻見她頭也不回,身上翠色的裙擺旋出急促的弧線,轉眼不見人影。
她不禁暗自乍舌,忍不住想。
這會兒小慈心裡擔心的究竟是她喜歡的沈師兄,還是一起長大的謝稹玉?
桑慈飛奔過去,看到掌門師伯負手於後,臉色鐵青地站在屋舍前,溫婉婉和江少淩站在他身後,滿臉著急。
在掌門師伯前麵,不論是謝稹玉還是沈無妄都跪在地上。
桑慈的目光快速掠過沈無妄,最後定在謝稹玉身上,看著他時,腦子裡有一瞬空白,那種有什麼要破土而出的感覺在胸口掙紮。
她再次恍惚了一瞬,看到沈無妄抬頭看自己,腦子嗡了一下,下意識收回了目光看他。
不像是謝稹玉總一身黑衣,沈無妄喜穿白衣,潔潔淨淨的白衣,上麵一點繡紋都沒有,平日裡極為好看,腦後彆著一根白玉簪,清雅出塵。
而此時,他的白衣被血跡汙染了,衣衫多處也被劍氣割傷,顯得幾分狼狽。
桑慈奔過去的腳步在謝稹玉旁不自覺停頓了一下,但很快就快步奔向了沈無妄,在他身旁跪坐下來,“沈師兄,你怎麼樣?”
沈無妄微微偏頭,身體自然地稍稍靠近了她,一雙淺褐色的眼睛朝她看去。
桑慈下意識伸手去攙扶,仰著頭仔細打量他的臉。
沈無妄也在看她。
少女擁有最純淨的靈魂,帶著誘人的香氣。
她抬起的臉嬌俏而天真,表情認真又專注,看過來的目光裡有著對他的關心,可她的餘光卻還朝著他身側的謝稹玉看了兩眼。
兩眼。
他若是要,便要全部,桑慈的靈魂、桑慈的心,他全都要。
沈無妄舔了舔破損了的唇,嗅了嗅少女身上的香氣,彎了眼眸,輕輕笑了起來,“有點疼,謝兄不愧是流鳴山小劍仙。”
他的聲音如春水一般柔和,尾音卻低了幾分,那裡頭的細微情緒總能很好地攥住桑慈的心。
桑慈立刻瞪向一側垂著頭的謝稹玉,腦子裡根本控製不住情緒:“謝稹玉,你為什麼和沈師兄爭鬥?”
到了這時,她才看到謝稹玉身上的傷不比沈無妄少,他的胸口更是被斬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血肉橫飛。
他白玉一般的臉上飛濺著血點,唇色都是蒼白的。
他垂著眼睛,不吭聲。
桑慈看著他這個樣子,再次有些精神混沌恍惚,周圍的一切都像是迅速褪了色,變得光怪陸離,她的眼中隻看得到他。
她心裡忽然很難過,卻找不到難過的源頭。
“小慈。”沈無妄神色溫柔自然,打斷了桑慈的凝視。
桑慈聽到他的聲音回過神來,沒再看謝稹玉,而是手忙腳亂攙扶住忽然跪立不穩的沈無妄,小聲道:“沈師兄!”
“今日之事,稹玉,你可認錯?”葉誠山威嚴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著沉沉的失望,像是山一般壓下來。
桑慈又忍不住去看謝稹玉。
謝稹玉低垂著頭,依然沒有說話,清俊的側臉繃得很緊。
這是拒不認錯的姿態。
葉誠山眉頭深皺,對於謝稹玉的冥頑不靈越發怒氣,對於他的沉默不語臉色更是鐵青,他轉而看向一邊的桑慈,勉強壓製住怒氣,也儘力讓開口的語氣柔和一點。
“小慈,此事因你而起,你不來,師伯也要喚你來。”
“你昨日求我解除你與稹玉的婚事,我並未給你答複,隻因這是你爹給你定下的親事,如今也隻剩下個月,你們便該行合籍昏禮,如今……你該清楚你爹為何為你定下稹玉。”
說到這,他視線朝謝稹玉瞥過一眼。
隻見自己這得意弟子依然低著頭,看似無動於衷。
但是他垂在腿邊的手卻忽然攥緊了。
葉誠山輕輕搖了搖頭,歎息自己那師弟一生足智多謀,獨具慧眼,卻沒料到人心,即便他在死前為自己的寶貝女兒算計好了一切,可是又怎麼會算計到如今這一出?
即便是青梅竹馬又如何,人控製不了自己的七情六欲。
不過此事也不是全無好處,若是因此自己這愛徒能改修無情道,將來於劍道一途更有益處。
這麼想著,葉誠山的目光又放到了桑慈身上,目光更慈藹了一些,“小慈,師伯今日再問你一次,你確定要與稹玉解除婚約?”
話音落下,一直沒吭聲,也沒抬過頭的謝稹玉忽然抬起臉,朝著桑慈看來。
他的眼睛烏沉沉的,望著人時一眨不眨,在如玉雕成的臉龐上,像是鑲嵌著的兩丸黑水銀,執著又沉斂,總顯得木訥,不像沈無妄的眼睛,淺褐色的像是桃花瓣一樣,望著人時含著綿綿情意。
謝稹玉沒說話,隻是看著桑慈。
眼神裡還是透出了緊張,像是等待著宣判。
沈無妄也抬頭看著桑慈。
桑慈彆開了眼,躲開了謝稹玉沉默望向她的眼睛,掩下心裡的煩亂與一瞬間門湧上心頭的茫然,手無意識攥緊了。
卻正好緊緊攥住了沈無妄的手。
“小慈?”沈無妄柔聲喊她。
桑慈低著頭,下意識想鬆開沈無妄的手,卻被他反手握緊。
沈無妄低著頭,淺褐色的眼睛看著她,吸引人沉淪,他輕聲道:“葉掌門問你是否要與謝兄解除婚約。”
桑慈重新抬起頭,下意識又看了一眼謝稹玉,卻在對上他視線的瞬間門轉開目光,重新看向沈無妄。
沈無妄的眼神包容,不像謝稹玉那般直勾勾的深沉,他的神情溫柔,春日杏花一般柔和,桑慈漸漸的,漸漸的,又沉醉甚至迷失在這樣一雙眼睛裡,忘記了所有。
她的心怦怦直跳,下意識垂下了眼睛。
桑慈沒看到一旁一直盯著她看的謝稹玉瞬間門慘白的臉色,她很快仰頭看向葉誠山,恭恭敬敬磕了一個頭後,重新仰頭,聲音堅定。
“師伯,我決意與謝稹玉解除婚約,從此恢複成普通同門的關係。”
“我不同意。”
謝稹玉終於說了今日第一句話。
少年乾淨的聲音不同以往的沙啞,卻是同樣的沉斂。
葉誠山正要說話時,桑慈清脆的聲音搶先開口:“謝稹玉,你憑什麼不同意?”
謝稹玉望著她,手指在腿邊蜷縮著,平穩的聲音幾不可見的顫抖,卻依舊沉沉開口:“師叔為你我定下婚約,命我護你周全,我不敢忘師叔遺命……”
桑慈忽然惱怒地打斷了他:“謝稹玉,你喜歡我嗎?”
她神態嬌縱,言辭犀利,一雙杏眼瞪著謝稹玉,臉頰因為生氣泛著紅。
謝稹玉話語一頓,依然直直看著她,卻是長久的沉默,許久後,他動了動唇瓣,“小慈,我……”
可桑慈卻不想聽了,她聲音大了一些,“我和你不過是因為我爹的遺命才綁在一起,你又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
聽到桑慈說不喜歡他,謝稹玉垂下了眼睛。
沈無妄晲著謝稹玉蒼白的臉,唇角無聲翹著,又垂頭往桑慈靠近了一點,氣息似有若無縈繞在她周圍。
“現在是我自願和你解除婚約,你並不算毀約,想必我爹爹也不會怪我,何必再因為婚約湊在一起兩看相厭?”
桑慈的語氣氣呼呼的,帶著點情緒,尾音落得很重。
謝稹玉重新抬起臉看她,反駁:“沒有兩看相厭……”
“那就是我不喜歡你,我討厭你,我不想看見你,我不能忍受和你還保持著婚約。”桑慈打斷了他,重重說道。
隨後趕來的方霜知聽到了這些令人難堪的話,忍不住看向謝稹玉,想要看看他的神情。
畢竟連她這樣的外人聽了心裡都有些受不了。
又何況是和小慈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從小眼裡心裡隻有她守在她身邊的謝稹玉?
但謝稹玉隻是再次垂下了眼睛,不再吭聲,重新沉默了下來。
安安靜靜跪在那兒,顯得有些木訥,垂下的眼睛,除了臉色比較蒼白外,看不出他此刻情緒究竟怎麼樣。
桑慈不再看謝稹玉,轉眼繼續看身邊的沈無妄,緩了緩情緒後,不自覺聲音都柔和下來,“我喜歡沈師兄,我想與沈師兄在一起,沈師兄待我溫柔又體貼,又是問劍宗天之驕子,出身名門,若是爹爹在,他也會願意我與沈師兄在一起的。謝稹玉能做的事,沈師兄也能做,謝稹玉不能做的事,沈師兄還能做。”
謝稹玉聽著這些,一直挺直了的背漸漸彎了下來,終是露了怯。
他低垂著頭沒吭聲。
桑慈說到這,才轉頭看向葉誠山,她仰著頭,被保護著從未經曆過苦難的一雙眼明亮,沁著糖水一樣甜的聲音卻說著冷酷的話:“掌門師伯,我不想和謝稹玉成為一對怨偶,請師伯準允我和謝稹玉解除婚約。”
事已至此,葉誠山作為長輩也沒有理由再反對桑慈。
雖然這樁婚事是桑謹生前給桑慈與謝稹玉定下,但他同樣也了解桑謹,若是他還在,若桑慈這樣抗拒這樁婚事,若桑慈那樣喜歡沈無妄,他也會同意解除婚約的。
何況,沈無妄是問劍宗周道子的弟子,天賦卓絕並不低於謝稹玉,又待桑慈體貼周到,望向她的眼睛溫柔又多情。
比起沈無妄,他的這弟子謝稹玉確實顯得木訥無趣得多,十六歲的小姑娘不喜歡他,喜歡新來的沈師兄也屬正常。
葉誠山神情嚴肅,“小慈,你決意如此,並不悔?”
謝稹玉終於再次出聲,搶先答話:“師尊,我不同意。”
可此時無人在意他的話,桑慈用比他高,也比他堅決的語氣道:“師伯,我決意如此,不會後悔。“
葉誠山看了一眼謝稹玉,又看了一眼目光一直落在桑慈身上,全身心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的沈無妄,心裡還是歎息一聲。
一時也不知是為誰。
似乎是看到自己的徒弟還想出聲,他沉吟道:“稹玉,莫要強求。”
謝稹玉動作一僵,抬頭看向身側幾乎依偎在一起的桑慈與沈無妄,漆黑的眼睛裡隱約有些紅。
可他很快垂下了眼睛,沒人來得及去看他眼底的情緒。
半晌後,他朝著葉誠山磕了個頭,額頭抵在地上,不起來。
葉誠山假裝沒領悟到謝稹玉那微弱的無聲的反抗,重新看向桑慈,“既如此,那麼……”
“小慈,你會高興嗎?”
謝稹玉卻又開口,他重新起身,抬頭看向桑慈,狹長的鳳眼泠泠似有水意,聲音很低。
桑慈被迫將注意力再次放到謝稹玉身上,對上他的眼睛,她的腦袋有一瞬的空白,思緒好像也停滯了一瞬。
謝稹玉……
“小慈?”沈無妄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眼尾帶笑,神情溫柔。
桑慈再次看向沈無妄,對上他的眼睛時,潮水一般浪濤不絕的歡喜便朝她湧來,幾乎將她淹沒,她害羞地紅了臉。
隨後,她一字一句地告訴謝稹玉:“與你退婚,我會高興。”
謝稹玉沉默著看她,收回了視線,再次朝著葉誠山伏下身,頭抵在地上。
“請師尊主持我與小慈的退婚事宜。”
像是認命一般,謝稹玉語氣平靜,並未見半點起伏。
桑慈聽到這話,卻無來由生出一股氣惱,忍不住瞪了一眼謝稹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