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藏在神像中的賈德森祭司,卻被騎士的氣勢所懾,心虛地縮了縮身子。
“我剛剛殺死了一個男孩。”
騎士嗓音沙啞地對著神像開口。
賈德森祭司不禁吃了一驚。
他雖愛好卑劣,令人不齒,但也沒到視人命如無物的地步。
騎士語氣冷漠,自顧自地講述:“那男孩約莫才七、八歲大,生得玉雪可愛,肌膚勝雪,發色如金,明明年齡尚小,笑起來卻有一種近乎魔性般的吸引力……這樣無暇的美麗,若是生在稍微富貴一點兒的貴族、商人家裡,也許會有不同的命運吧。可惜,他隻是個低下平民的孩子。”
神像中的賈德森祭司頓時被勾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他的心像被貓爪子撓了一樣地癢起來,“魔性的魅力是指什麼”,“一個七八歲的男孩能有多美”,“為什麼那男孩是平民的孩子就可惜呢?”
“……我所效忠的主君出身高貴,才華無雙,英明神武又不乏一腔雄心壯誌……假以時日,必將成為聲名遠播的英雄人物。”
騎士在說到這裡時,不由壓低了聲音,似乎僅僅提及所效忠之人,哪怕在空無一人的偏僻神廟中,哪怕沒有指名道姓,也要保持著一種極為謹慎和尊重的態度。
但這對於藏在神像中,越聽越入神的祭司大人來說,就頗為不友好了。
他不得不將耳朵貼在孔洞處,屏住呼吸地細聽,可聲音依然顯得斷斷續續起來。
“……這樣英明神武的主君大人一見到那男孩,就仿佛著了魔,又仿佛被下了咒。”
“連續幾日念念不忘,茶飯不思後,命令我,請求我……讓我用布袋,偷偷將那孩子套了回來……”
聽到這裡,賈德森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雖知道有些貴族性情惡劣,平素肆意妄為,並不將平民死活放在心上,可當街套走彆人家的孩子,也有點兒太出格了。
然而,這還沒有結束。
騎士的聲音漸漸陰沉:“……自那以後,一切都變了。”
“主君大人的性情遽變……每日每夜隻顧陪伴那男孩,將過往雄心壯誌拋在腦後……任由他如何胡攪蠻纏,依舊笑臉相對……”
“……那男孩的性子也十分令人憎惡,一個普普通通的平民之子,蒙主君大人寵愛,卻絲毫不知感恩,每天光著腳四處亂跑、尖叫,陰森森地瞪人,瘋了一樣地打翻魚缸,折了花枝,又跳進水池裡,在水中亂叫亂打……我漸漸意識到,那孩子是個禍根,絕不能再留了!”
“主君大人貴如天上明星,而這男孩哪怕皮相美麗,本質卻賤如地上汙泥,我豈能再讓地上汙泥玷汙天上明星……”
這……這……
太過震驚,賈德森此時已經不知該作何反應,隻繼續將耳朵緊貼孔隙,呆站在神像裡,又用手緊緊捂住自己不由微張的嘴,生恐發出一點兒聲音。
“既是我用布袋將他套來的,那就再讓我用布袋將他送走吧!”
騎士暗藏殺氣的低沉嗓音回蕩在空曠的神殿中,那一刻照在盔甲上的清冷月光,也凜冽如刀劍之寒芒。
“我連夜將他殺死,重新裝入布袋……又隨意尋了個方向,策馬奔走七天七夜,至此地後,埋在附近百米之外……”
說到這裡,騎士聲音中的殺意方才緩緩退卻些許,但語氣竟變得莊重起來:“聽說此地神廟極為靈驗,本想求問一句對錯得失,但思來想去……此行既非一己私欲,而是我儘忠之舉,那麼……”
“想來神明有知,也不會怪我的。”
他說完,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呼出,於是,那些因殺人所帶來的所有負麵情緒似乎就隨著這一口呼氣統統消散在了空氣中,緊接著,他原本緊繃的身軀也呈現出了一種放鬆的姿態,釋然地朝著神像一拜,便站起了身,又如來時一般平靜地走了出去。
許久,因為偷聽太過專注,一直屏息凝神,一動不動,以至於腿腳都站到酸麻的賈德森祭司才連滾帶爬地從神像中鑽了出來。
他先是發了會兒呆,接著不知出於什麼心思,竟拿了把鏟子,匆匆跑出神廟,尋到適才那騎士所說的“埋屍之地”。
可能是好奇,也可能是想驗證一下這事的真偽……
他費了番工夫,找到地方,跺了跺腳,又咬了咬牙,拿起鏟子狠狠挖了下去。
剛剛才埋過屍的泥土很鬆軟,賈德森很快挖出了一個沾滿泥土和血漬的布袋。
“死去的孩子到底是什麼樣子?”
“難道真如騎士所說的那樣,有著驚人的美貌?”
“可無論再怎麼美貌,也已經是具屍體了啊!”
紛亂繁雜的思緒一時齊齊湧上心頭,祭司大人的手輕輕地顫動著,竟有點兒不敢伸手去解那個布袋。
此時,月亮已經隱去,可太陽還未升起,天地間一片黑暗。
在這樣的黑暗中,賈德森祭司的臉色十分蒼白,額角還有汗滴落,身體說不上是緊張還是激動得一直發抖,最終,他鼓起勇氣伸出了手,卻在指尖觸碰到布袋的一刻,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尖叫——布袋中的屍體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