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見公婆(2)(二更)(1 / 2)

師翱的媽媽叫景元夏, 今年五十九歲。

她曾經是地下黨員、革命鬥士。

她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她是家裡唯一的女兒,自幼家貧, 父母沒辦法維持生計, 就把他們個全賣了。

大哥賣給了當地一個開工廠的人家做童工,她被賣給了一個有錢人家做童養媳,小弟則被一絕嗣的人家買回去做了嗣子,日子相對好過一些。

景元夏名義上的丈夫並沒有正式跟她結婚, 後來對方加入國軍, 一去不回,隻留她一個人漿洗衣服、織布養活著婆家老小。

婆婆曾試圖讓小叔子娶了她, 可是她不願意再受壓迫,連夜跑了。

後來誤打誤撞, 跟師震相識,情竇初開的男女迅速墜入愛河,連帶著,還把師震拉入了紅色陣營,一起鬨革命去了。

他們的雙胞胎兒子師翱師翔生於一九四零年,正是抗戰時期,那時候形勢嚴峻,朝不保夕, 所以兩人隻得把孩子交給了老爺子撫養。

老爺子疼孫子,一邊望孫成龍, 一邊又不忍心逼迫孫子寒窗苦讀, 所以把兩個孫子養成了兩個滑不留手的小紈絝。

等到抗戰即將進入尾聲的時候,兄弟倆又迎來了一個小妹妹師栩。

從此,兄弟倆更是不著邊際, 老爺子回回說他們什麼,他們便說反正妹妹愛學習,爺爺你培養妹妹去吧。

抗戰結束後是為期四年的內戰,景元夏被國軍抓捕,差點一命嗚呼。

為了營救景元夏,老爺子把僅存的家產又變賣了一部分,賄賂國軍高層,這才把人贖了回來。

可是為時已晚,景元夏在牢中受了酷刑,被酷吏使用木槌垂落子宮,差點死在手術台上。

好在小姑子師霈的愛人認識國際人道主義救援組織的醫生,連夜轉院搶救,最終從死神手裡把她搶了回來。

隻是,在那樣的一個社會環境下,摘除子宮對於一個女人而言無疑是滅頂的災難。

景元夏雖然活了下來,卻喪失了鬥誌,整日抑鬱消沉。

內戰很快結束,新中國成立,師震急流勇退,離開了一線,隻在政府部門做了個文職,省下大把時間門,用來陪伴景元夏。

加上兩個兒子雖然油腔滑調,但是特彆孝順,小女兒雖然整天哭哭啼啼,但是學習出色,在單位也表現優異。

時間門久了,景元夏內心的創傷便慢慢被撫平了。

就是可惜,她的個孩子至今未婚,她抱孫子的期待一直得不到滿足。

所以,聽說師翱被一個女人救了,而這個女人又受了傷,師翱還親自抱著她來就醫,景元夏又看到了希望。

她甚至把外地的小叔子師霖和弟媳劉巾幗也叫了回來,讓他們也看看這個疑似被師翱看上了的女人。

師霖很忙,昨天匆匆回來又匆匆走了,其他的親戚也都來過醫院了,所以今天景元夏是打算跟師震一起探探口風的。

可是現在這個女人走了,還把他們的寶貝女兒打傷了,景元夏真的很生氣。

她抱了抱師栩,安慰道:“沒想到那個女人眼皮子這麼淺,還好你大哥不在,實在不行,我叫你二哥去找她,給她兩百塊錢,也算是對得起她了。”

師栩鬆了口氣,這老太婆真好騙。

她也知道,是因為老太婆被摘除了子宮,所以特彆溺愛個孩子,很多事情不會特彆深究,要不然,她也不可能一直攪合得兩個哥哥沒辦法成家。

隻是,她還是要防患於未然,便繼續添油加醋,道:“可是媽,萬一那個女人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在二哥跟前裝可憐怎麼辦?你也知道,二哥這個人一向憐香惜玉,到時候要是這個女人繼續敲詐他,二哥肯定會拿私房錢補償她的。不如我去吧。反正我跟二哥都是大哥至親的手足,我倆誰去都是一樣的。”

也好,景元夏點點頭:“那你跟爸爸回去取錢吧。”

“媽你不回去嗎?”師栩不想老太太有機會跟那個女人單獨見麵,她想杜絕一切的不確定因素,所以,最好是叫老太婆跟她一起回去。

景元夏搖搖頭:“不了,你顏阿姨骨折住院了,我去陪她說說話。”

那沒事了,顏阿姨是個嬌氣包,一把年紀了還哭哭啼啼的,每次都會拉著景元夏撒嬌好幾個小時。

反正那個姓裴的女人出院了,想必不會遇上的。

於是師栩鬆了口氣,挽著師震的胳膊一起回去取錢。

至於她的狗腿子,則一路跟著裴素素去了長途客運站。

狗腿子見裴素素打票去了,立馬樂嗬嗬地回去給師栩報喜:“那個女人已經進站打票了,威脅解除!”

師栩剛從家裡拿了百塊出來,她得意地甩了甩手裡的錢:“看來她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嘛。那算了,不用去找她了,我晚點去醫院哄哄老太婆就是了。這百有你的功勞,分你一百吧。”

師栩對這個狗腿子倒是大方,直接數了十張大團結出來。

狗腿子很是開心,一口一個姑奶奶的叫著,把師栩哄得特彆高興。

隻是狗腿子還是有點擔心:“對了,你大哥去了月皋縣,會不會遇上陳家的人?”

“遇見就遇見吧,反正那個陳敬戎已經死了。死人是不會跳出來作證的,你怕什麼?”師栩冷哼一聲,反手就想鑿他的腦崩兒。

狗腿子習慣了,姑奶奶身材嬌小不夠高?沒關係,他蹲著就是。

他這點頭哈腰的樣子,叫師栩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所以原本打算敲個腦崩兒的她,臨時改了主意,她搓了搓狗腿子的腦袋,像是在哄一條好狗:“行了,去盯著我二哥,可彆又有哪個不長眼的要給他介紹對象,煩死了。”

狗腿子領命,趕緊盯梢去了。

隻是師栩萬萬沒想到,半個小時後的那班長途車客滿,裴素素打的是個小時後那班車的票。

那會兒都到下午了,裴素素琢磨著,不如去街上逛逛,等到十二點前後吃頓午飯再走。

便跟馬芸一起離開了客運站。

兩人先來了派出所,等會再去逛國營商場。

裴素素找到一個女警,想問問小蕩山的事是不是徹底解決了。

女警四十來歲,態度非常和藹,聽說來意後,不禁如釋重負。

裴素素不懂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好奇道:“孫副隊,你是有什麼話想說嗎?”

孫副隊點點頭,拿出一份手寫的檔案:“這是小蕩山的警察送來的,說是當天晚上救下了一個半死不活的女人,他們神問過那群劫匪,得知這個女人叫紅紅,是月皋縣人士。因為紅紅現在在這邊搶救,所以希望我們幫忙聯係她的家人,想辦法送她回去。我們看小蕩山那邊人手不足,所以接下了這個委托。既然你是月皋縣的,那你能幫忙辨認一下這個女人是誰嗎?”

裴素素把檔案接過來看了眼,發現照片上的女人鼻青臉腫的,根本無法辨認,隻好實話實說:“不好意思孫副隊,這位同誌臉腫得厲害我沒辦法辨認,不過我願意去醫院看看再說。”

“那可真是幫大忙了,走吧,我帶你們過去。”孫副隊很有同情心,看到一個女人被打成這樣,她是很想幫忙的。

人一起去了醫院的外科住院部。

正好從顏美玲媽媽的病房門口經過。

那景元夏正在安慰顏女士,聽到腳步聲下意識抬頭,一眼便看到了裴素素。

她趕緊鬆開手:“好了小年糕,先不哭了啊,我去辦點事兒,等會就來。”

小年糕早已成了老年糕,可是她喜歡景元夏這麼喊她,便膩膩歪歪的鬆開手:“好吧,那你快去快回啊。”

景元夏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撫,出去後跟著去了“紅紅”所在的病房。

她沒有直接進去,而是站在門口等著。

病房裡,裴素素正在跟孫副隊打聽“紅紅”的傷勢。

“顴骨骨折,顱骨損傷,肋骨斷了根,肱骨骨折,腿骨骨折,盆骨碎裂,隻怕要躺上半年才能出院。也不知道她的家屬是誰,目前住院費是景元夏女士墊付的,她說這個女人是從劫匪手裡救下來的,劫匪差點害了她兒子,所以這個女人應該跟她兒子一樣,都是受害者。既然是受害者,景元夏女士便動了憐惜之心,墊付了一個月的住院費。但是,如果一個月後還是聯係不上她的家人,隻怕醫院也不能繼續收治她了。”孫副隊掌握的信息很全,因為昶陽城這邊是她負責交接這件事的。

裴素素看著醫案上密密麻麻的傷情記錄,光是想想就覺得很疼。

她點點頭:“孫副隊,你等等好嗎,我看看她身上有沒有什麼明顯的胎記。”

裴素素在病床前趴著,從這個紅紅的耳朵脖子等暫時還算完好的地方檢查起來。

“芸芸,把門關上,萬一有人經過,不太好。”因為她要把紅紅的衣服脫掉一些。

馬芸趕緊去關門,卻注意到了站在門口的景元夏。

她這天見過景元夏很多次,便客客氣氣地打了聲招呼:“阿姨,你要進來嗎?”

景元夏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進來了。

她也想看看這個小裴是不是真的見錢眼開,無可救藥。

所以進來後她站在旁邊,沒有說話。

裴素素正在檢查紅紅的身體,沒有回頭,她把病服解開,紅紅的身上絕大多數部位都裹了繃帶,所以真的很難辨認她的身份。

不過裴素素很快有了發現。

她掰開紅紅緊握的掌心,發現掌心有顆朱砂痣。

她似乎想到了一個人,立馬去檢查紅紅的腳底心。

果然,腳底心也有一個。

她猶豫了一下,叫來馬芸幫忙:“芸芸,來,幫我給她翻個麵,我看看她尾椎骨上有沒有血管瘤,我大概知道她是誰了。”

馬芸有點稀裡糊塗的,但是她也覺得這個紅紅好像有點眼熟,但是因為臉部水腫淤青,不能確定。

她趕緊過來幫忙。

“算了,不翻麵兒了,容易造成二次傷害,這樣,我把她往邊上拖一點,讓她上半身騰空,你找把剪刀過來,在她尾椎骨這裡把繃帶剪開一個洞,看清楚了就放回去。”裴素素滿腦子都是病案本上這樣那樣的骨折,想想就不忍心。

便臨時改變主意,選了個傷害較小的方式。

隻是這個方式對於操作的要求很高,萬一把紅紅的尾椎骨劃傷了是要承擔責任的。

芸芸從來沒有用這個方式拆剪繃帶,她有些緊張,手抖了半天也沒能下得去剪刀。

裴素素便讓她跟自己調換:“你來托著她,我來剪,記住,用整條胳膊抬著她的脊椎,不要讓她的身體下意識用力,會扯到傷口的。”

“明白。”馬芸趕緊換了位置。

裴素素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選定了胎記的位置,伸手捏著那裡的紗布,稍微製造出一點點弧度,這才開始動手。

很快,紗布上出現了一個小洞,但是並不需要將紗布重新拆開固定。

這完美符合裴素素的預期,雖然她蹲得腿麻,但還是堅持著觀察起了那裡的皮膚。

“血管瘤,草莓大小。芸芸,我懷疑她是李琴。”裴素素終於站了起來,彆看這活兒好像很簡單,但她其實已經累出了滿頭大汗。

她幫著馬芸一起把李琴推了回去,直起身來捶了捶自己蹲酸了的腿,猛不丁跟景元夏四目相對。

她很好奇這人是誰,便直接問了:“阿姨你好,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有事兒嗎?”

景元夏還沒忘記師栩的控訴,所以她需要繼續觀察一下,便指了指那個受傷的女人:“我看看她。”

“哦,那阿姨你慢慢看,我走了。”裴素素揉了揉腿,提上自己的包準備離開,“孫副隊,走吧,我去派出所把她的信息寫給你,方便你給上頭彙報情況。等我回去了,我會通知她父母來照顧她的。對了,你說醫藥費是景元夏女士墊付的?請問她在哪裡,我去跟她說聲謝謝。”

孫副隊抬了抬下巴:“這位就是了。”

裴素素有些意外,她打量了一下麵前的景元夏,怪不得這個阿姨一聲不響來盯著李琴。

原來是債主啊。

她很豪氣地拍了拍景元夏的肩膀:“阿姨,你可真是大好人啊,謝了。你也不用擔心她還不上錢,她是我們村的,我發小。實在不行,我給你打個欠條也行,回頭我管她爸媽要了錢就給你彙過來。要是她爸媽不管,那也不怕,我還是有點本事的,回去上上班,每個月還你一點就是了。希望你耐心一點,彆著急哈。”

“她願意幫她還錢?”景元夏蹙眉,這不對啊,按照師栩說的,這個女人見錢眼開,怎麼可能這麼慷慨豪邁呢。

另外,這個女人剪開繃帶上小洞的手法很專業,不像是個混日子的半吊子。

景元夏無法理解,這樣的人需要招搖撞騙來訛錢嗎?隨便找個醫院肯定能做個不錯的好醫生。

她的震驚讓裴素素感到好笑,不禁反問道:“這有什麼不願意的,我跟她一起長大的,小時候睡過一張床呢。不過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不理我了。不過沒關係,她彆扭她的,我隻管問心無愧就是了。再說了,我這有手有腳的,爸媽健在,哥嫂都很疼我,我一點負累都沒有,幫小姐妹還點醫藥費真不算什麼。好了阿姨,你把你的地址和聯係方式寫給我吧,你放心,一分都會不少你的。”

景元夏愣住了。

直覺告訴她,這個姑娘不像是在裝腔作勢。

可是,難道要她去懷疑自己的女兒嗎?

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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