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聲滴滴,薑美玲轉角慢速路過,見滔滔背對路燈喝汽水,“謝謝你的咖啡。”
是一位素質很高的Madam,整個人的衣著打扮非常lady,古巴茄果木煙香味從車窗逸散,她抬手搭在車窗,手上還拿著茶色雪茄,上麵黑色Montecristo交叉箭圖標看一眼都覺得昂貴。
弄弄這許多年,第一次見她,猝不及防明媚的五官相機一樣烙印入腦海。
她變了許多,弄弄低下頭沉默。
透過吸管看裡麵晃動的可樂,褐色沉浮,稀碎泡沫。
滔滔側身,他年少又稚嫩,講話總帶坦誠,“應該的,玲姐。”
還要說什麼肺腑之話,但是想到之前的事情,順手把弄弄裝在口袋裡,在熙熙攘攘熱鬨街頭張望,“我要走了玲姐,不耽誤你事情,你是我們潮汕人的榜樣。”
揮揮手大步流星,幾乎要跑起來,薑美玲深吸一口,五官都被香味挾持的曼妙,皺紋有在眼角嘴周留下許多證據,與衰老五關,卻關乎氣質。
新港報業被收購了,收購人不清楚,還在查。
短短幾個小時,虧了六千多萬。
總也帶一股頹靡的氣氛,Patton看她一眼,視線又快速轉向窗外,電話裡麵人還在講,“讓她接電話。”
薑美玲聽得到,笑了笑接過來,是馮展寬,“多謝你了,如果不是你抬高股價,跟著我一起賠錢玩,最後可能就不僅僅是六千萬了。”
馮展寬見過多少風浪,他是個非常心狠手辣的人,股票市場就是腥風血雨的,“雖然不知道哪個傻子咬你咬的這麼緊,但是他能在崩盤的時候接貨,賠錢也要收購新港報業,這麼大手筆這麼多資金,就當給你送錢了。”
如果薑美玲甩貨,沒有人接,那麼股價就跌死了,跌到一毛錢大家都不用玩了,錢全部賠進去,然後宣布停牌破產好了。
現在是有人接貨,並且是匿名收購,他願意出錢買,那馮展寬跟薑美玲就玩一招,既然你要接爛盤,那我們就奇貨可居,馮展寬入場抬高新港股價,一起搶貨出貨,這樣薑美玲最起碼賠錢少一點。
“不要跟錢過不去,你教我的嘛。”薑美玲破罐子破摔,新港是她一輩子心血,那一瞬間真想爛在手裡,也不想易主的,新港跟她的孩子一樣,一手一腳拚出來的。
“你進場的錢我補給你,再多兩成,謝謝你了寬哥,明天晚上請你東升酒樓吃鮑魚啊。”這些錢還賠的起,她一個人不用養家糊口,光賺錢沒有人花,這次扔去一個億,還賠了一個新港。
Patton這些事情不用交代全部安排好,馬上定位置,不能光吃飯的,還要準備伴手禮,“聽說寬哥最近喜歡去泰國拜佛,對佛學很有研究,要不要送金佛頭給他。”
投其所好嘛。
薑美玲擺擺手,“他這個人,連自己兒子都能不要,玩資本的人眼裡隻有資本,新港還有一點股份,全送給他。”
Patton肉疼的厲害,“會不會太絕了?”
“我玩不過人家,那就讓馮展寬去玩,棋逢對手,到時候看看新港到底是誰的,我沒有了新港,還可以去做彆的,香港遍地是黃金的,隻不過從頭開始罷了,你要不要跟我?”她把手裡雪茄扔掉,下車踩在腳底碾碎。
笑的肆意又猖狂,Patton真的喜歡這樣的老板,攤開手,“薪水是不是跟以前一樣,年薪五十萬的。”
薑美玲頭也不回,“再加三十萬,因為以後可能更辛苦。”
Patton看著她進寓所,低頭笑了笑,把石子從腳底踢飛,拋物線入草叢裡麵消失不見,他覺得真不錯。
十月,新港報業易主。
十一月,薑美玲前往台灣,吃長齋念經。
十二月二十八,全港休假三天,歡度新年。
糖水羅邀請滔滔一起吃團年飯,“都是潮汕幫大佬集資出錢的,潮汕人都可以去吃,還有利是拿的,盆菜都是好意頭啊,什麼喜氣洋洋、遍地黃金啊,還有堆金積玉、金銀滿屋,聽著就好吃啊。”
你看,這就是一個金錢世界,連春茗菜譜都要富貴迷眼。
人人都想市場好,想經濟好,想股市好。
股市持續低迷,糖水羅還感念薑美玲,“以往每年都在的,據說去了台灣吃長齋,有時候覺得女人不如男人看的開。”
滔滔跟弄弄能白吃還能白拿,自然沒有不去的道理,弄弄勸滔滔買新衣服去,滔滔隻願意穿地攤貨,給家裡人彙款,他連身份證都無,用糖水羅戶頭。
“是不是你想穿新衣服啊,你那件衣服一直在補,也不見好,不如我給你做一件好了。”滔滔看她穿針引線,到過節了越發能乾,夜裡時常補到半夜。
因為住公屋,走廊裡麵要十幾戶人家,潮濕又不見光,白天也要開電燈兒。
滔滔用過電燈嗎?
沒有的。
弄弄要開燈,他舍不得光浪費,也不會閉眼去睡,就在一邊看報紙,都是賣剩下的報紙,剩什麼看什麼的。
“你不懂的——”她歎氣。
這是她的口頭禪,滔滔聽到把報紙合起來,“那你講我不就懂了。”
“是啊,在講了,過年呢,香火氣運多的,要是等年後燒頭香的人多了,我衣服就補的更快了,我這些天辛苦一點好了。”
“那你什麼時候補完?”
“不知道啊,你能不能看到,上麵全是五生花,我要一花一花繡起來,繡滿了,阿婆神說我就長大了。”
滔滔根本看不見的,但是他知道五生花,豬肉花、飯碗花、雞花、魚花、齋菜花,拜神用的剪紙會用到。
他隱隱理解一點,這個世界上呢,很多事情不是人說了算的,有時候天說了算,你覺得天說了不算的時候,那就去打拚,天不公人要改的嘛。
“那這樣,我買香燭回來,每天對著你燒是不是更直接一點,或者其他途徑幫你繡的更快一點。”
弄弄哢擦把線咬斷,她在幫滔滔補襯衫的,後麵被勾破了,吃席要被人笑的,“好了,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