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出來一個月了,也不知道京城現在亂成什麼樣了。
宋淮青又躺了回去,望著頭上的帳簾,有些放空,沒有聽清杜蘭說了什麼。
杜蘭說完,等了半天,就隻見宋淮青轉頭,對他說:“把地圖拿來。”
杜蘭一愣,不明所以,但還是讓人拿來了南疆一帶的地圖。
因條件有限,南疆的地圖繪製得非常潦草,鮮少有人能夠橫穿這片沙漠,深處更是無法生還的無人區,所以越往裡,就越是空白。
宋淮青看了半天,沿著路線,憑借著腦中殘存的記憶,找到了他們的位置,可是他覺得不太對,於是又開始往下看,最終,將目光定在了下麵的“臨州城”上。
杜蘭靜靜的等在一旁,見他看來看去,試探性的問:“殿下,您是在找什麼東西麼?”
確實是在找東西,可是宋淮青也說不清楚他到底在找什麼東西。
他隻能合上地圖,說:“現在就出發,去臨州城。”
杜蘭趕緊說:“殿下,咱們現在得趕緊回京。”
宋淮青想起了宋淮安說父皇重病的話,於是便道:“隻在臨州城停一天。”
杜蘭不解,但也不敢再問。
有宋淮青在,宋淮安從不敢鬨什麼幺蛾子,從大漠深處到達南疆,整頓隊伍再離開,到達臨州城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天之後了。
這還是整個隊伍加快速度的結果。
杜蘭找到宋淮青的時候,對方一副孱弱的模樣,身上沒有什麼明顯的傷口,但是那些隨從都不見了,可見他們遭遇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凶險。
他總擔心宋淮青的身體,擔心這樣趕路會讓他吃不消。
但是宋淮青好得出奇的快,沒有用大夫給的藥,也沒有再醫治,身體一天天恢複,看著比宋淮安看著還要健康。
路途中,杜蘭詢問宋淮青那隻隊伍的情況,毫無意外的,全都折在了大漠裡。
“這地方太邪門兒了,以後咱們還是彆再去了,我看那什麼勞什子祭司,就是騙人的,說不定又是那首領不老實了,想串通一氣來騙咱們!”
杜蘭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說起來就沒什麼好氣。
宋淮青也沒說什麼安撫的話,因為這一趟確實凶險,他失去了好幾個忠心的手下。
但是,以後都彆再去了麼……
他回頭遙望那青白的天空,覺得恐怕不是那麼簡單的。
隊伍到達臨州城,宋淮安立即罵罵咧咧的住進了最好的客棧,然後找人要熱水,他要沐浴更衣,然後再吃頓好的。
杜蘭在外行軍習慣了,沒他那麼講究,但是宋淮青叫他也去洗洗,他就聽話的去了。
沒有彆人了,宋淮青獨自一個人在客棧的一樓喝酒吃菜,聽著隔壁桌一群老爺們大聲談論臨州城最近的大事——
就說春風樓的事情之後,城主府的人一直都沒尋到逃跑的花魁和她那男奴,久尋無果,劉家人隻能找其他的人出氣。
那一晚在後院對他們家那表少爺動過手的人,多少都遭到了報複,有的人平白被搶了生意、有的人被一群凶神惡煞的乞丐堵在巷子裡打了一頓。
吃了虧的人又將劉家告上去,他們都在城主府裡麵挨了板子,怎麼還被這樣私下報複呢!
城主和官差被他們吵得頭疼,原本是偏袒著劉家的,可劉家現在行事越來越沒有顧忌,現在也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這樣一來,劉家就更不想善罷甘休了。
除了這些人,就是春風樓的廖家。
廖琦現在病情加重,不但下不了床,又重新咳了血。
要是沒有讓廖春芳見到過希望,兒子這樣已經幾十年了,她該是要一點點認命的,可是見過兒子那精神奕奕的模樣,她現在怎麼能甘心呢?
她發了瘋的想要找到喬薇薇,官差不找,她自己找,與劉家的人一起找。
找了快一個月了,臨州城和這附近大大小小的鎮子和小城都找遍了,地皮都快給刮下一層了,就是沒找到。
這個時候,理智的人都知道那兩個人早已經跑得老遠了。
人們說起來也都覺得唏噓。
宋淮青聽了幾句,忽然對這件事很感興趣,他正想叫來自己的侍從,去打聽打聽這件事的始末,就見門口走進來那個人忽然大喊一聲:“阿青!!”
這喊聲落下,堂中寂靜一瞬,所有人都將目光轉到了宋淮青的身上。
宋淮青不太明白,但這並不耽誤他吃東西。
所以他眼皮都沒眨一下,又去夾桌子上的魚肉吃。
門口那個男人見那阿青沒回頭,還以為自己認錯了。
剛才一時激動,就喊了出來,他現在也不確定了起來。
犯了那樣的事情,怎麼可能還這樣大搖大擺的回來,沒事人一樣的坐在這裡吃東西呢?
這男人也是那晚跟去後院看熱鬨的人,因為對那“麵若厲鬼”的男奴的醜相太好奇,所以對對方的角色容貌印象深刻。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他同樣也是被劉家記仇的報複過的人,做夢都想把這罪魁禍首給打死,所以一看見這神似的背影,沒忍住,名字就從緊咬的牙縫裡麵蹦出來了。
宋淮青打了個手勢,止住了暗處的私衛,放任那男人跑過來,站到他的對麵。
那男人氣勢洶洶,可是對上他的眼睛,對方還是瑟縮了一下,開始不確定起來。
不是不確定這人是不是阿青,這樣的臉,看一遍就忘不了,他隻是不確定,這人都逃了,還回來乾什麼,他想死麼?
男人咋呼的喊這一嗓子,立馬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小跑著就出去報信領賞了。
所以杜蘭洗完了澡,換掉一身鎧甲,穿著常服,打算下樓找殿下吃飯的時候,就見一群人把他的殿下給圍了起來。
杜蘭下意識想要拔刀,可卻被人給製止了。
杜蘭黑著臉回頭,一個眯著眼睛長得像狐狸的白衣男人正磕著瓜子、趴在樓梯的欄杆上。
這人叫謝忱風,是宋淮青手下的謀士,這次南疆之行沒有深入大漠,在南疆駐紮的地方等來了好消息。
謝忱風與杜蘭是多年的老友,同時在宋淮青手下辦事的,彼此都熟,杜蘭一見他眯眼笑,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乾嘛啊,沒看見殿下有危險麼……那幫癟犢子是誰?”
謝忱風掃了他一眼,“嘖,怎麼說也是個大將軍,說話能不能文雅一點。”
杜蘭:“就你臭毛病多。”
謝忱風也不跟他計較,往他手裡塞了把瓜子,嘿嘿的笑:“這可有意思了,臨州城原來這樣熱鬨呢。”
杜蘭一頭霧水。
謝忱風剛才拉了個人打聽,把這瓜給吃了個明明白白,見好友露出疑惑的表情,一揚扇子,笑嗬嗬的說:“說來你可能不信,但這些人說,咱們殿下是青樓花魁養的小白臉。”
杜蘭:“?”
再說那些人,圍住宋淮青的人,他們是劉家的人。
一聽阿青回來了臨州城,臥床的劉嶽書垂死病中驚坐起,鬨著就要跟來。
宋淮青看著兩個家仆模樣的人抬著一個擔架,一個醜男人坐在上麵,這男人一條腿包著,走不了路,臉上全都是難看的傷疤,本就破了相,擺出凶神惡煞的表情時,更顯扭曲了。
偏偏他這副嚇人的模樣,張口說話的時候因為缺了好幾顆牙,所以漏著風,不但讓人怕不起來,還有些滑稽。
劉嶽書也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子辣眼睛,但是他忍不了,他這些天,白天吃不好,晚上睡不著,做夢都想把那男奴抓回來剝皮抽骨,喝血吃肉。
還有那個膽大包天的喬薇薇,要是讓他抓到她,他必得叫她知道什麼叫後悔。
劉嶽書日思夜盼,仿佛老天爺都聽到了他的祈禱,所以又把這個男人送回了他的眼前。
劉嶽書冷笑著,桌子拍得震天響:“帶走!給我帶走!!”
劉嶽書這話一出,圍觀看熱鬨的人統統倒吸一口冷氣,原本安靜的大堂又響起了議論的聲音。
還真是那個人啊!
他怎麼敢回來的?
劉嶽書咬字不怎麼清晰的話一出,身後兩個壯實的仆人立馬上前,要把人給帶走。
杜蘭原本還饒有興致的聽著謝忱風給他講花魁和她那個膽大包天的小白臉的故事,看見這終於是繃不住了,大喊一聲:“放肆,你們哪來的?”
杜蘭的嗓門大,那頗具威嚴的一聲,是說話漏風的紈絝少爺比不了的,這話一出,暴怒中的劉嶽書都被嚇了一跳,差點從自己的擔架上栽下去,摔個狗吃屎。
他剛被小廝扶穩,身邊就一陣風刮過,“啪”的一腳,劉嶽書重新被踹翻在了地上。
“哎喲!”
堂中一陣慘嚎,謝忱風也笑吟吟的從樓梯上走下,走到了宋淮青的身邊。
宋淮青知道這個老狐狸比京中的長舌婦還要喜歡八卦,於是便皺眉問他:“怎麼回事?”
這一切都來得莫名其妙,他總覺得這些人像是認識他一樣。
謝忱風聞言,雙眼放光的往主子身邊挪了挪:“殿下,說來您可能不信。
宋淮青:“你說。”
謝忱風謹慎:“我說了,您不要治我的罪。”
“嗯。”宋淮青轉著手指上的玉扳指,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他的脾氣沒有之前好了。
謝忱風咧嘴:“您說好笑不好笑,這些人說,您是春風樓曾經的花魁養的小白臉。”
宋淮青:“……”
謝忱風補充:“就那種吃軟飯的小白臉,您知道什麼意思的吧?”
宋淮青:“……”
謝忱風:“殿下,您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