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轟鳴著行駛出小區夏日夜晚的熱風從她身邊呼嘯而過, 喬薇薇摟緊了宋淮青的腰,把頭靠在他的背上,兩個人從車水馬龍的大路疾馳而過, 途經熱鬨的街區,來到了隻亮著兩排黃色路燈的寂靜公路。
從這條公路一眼朝前麵望去,除了路燈光, 隻能看見孤冷的黑和接天夜空上的銀色圓月。
宋淮青的車子在路口停下,喬薇薇抬起頭,從車子上跳了下來,興奮的說:“該我了該我了。”
其實在她原本的時間開光速的飛船可比這要刺激多了,但她現在這副殼子, 開這個估計就已經是能承受的刺激極限了,能過癮的。
喬薇薇開心的重新爬上車子, 戴著露指手套的手搭上車把, 激動的塌下腰去,目光犀利的擰動了車把手,但是車子紋絲不動。
喬薇薇懵逼,低頭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 鑰匙被擰了一下。
她轉頭, 嫌棄的說:“小叔叔,你怎麼還沒下去啊,該我了呀!”
宋淮青看她這用完就扔的無賴行徑,抬手,胳膊穿過她的細腰,直接拔走了鑰匙。
“你會開?”
喬薇薇說:“我會呀!快點快點,把鑰匙給我插回來!”
宋淮青驚訝了:“你什麼時候學的?”
這女孩以前不是很乖麼, 會玩這種東西?
喬薇薇哽住了,開始耍賴:“我就是會,快還給我!”
宋淮青抬著手,喬薇薇仗著對方的長腿著地,支著車子,乾脆站起來去拿鑰匙。
宋淮青輕輕歎氣:“那你給我看看,你直接把車騎走,我不放心。”
喬薇薇一把抓住了鑰匙,啟動了車子,還在他的胳膊上拍了一把:“嗬,小夥子,想坐姐姐的車就直說嘛,還拐這麼個彎兒乾什麼。”
宋淮青:“……”
宋淮青雙手扶在車子後座,道:“走吧。”
喬薇薇的臉都藏在頭盔裡,興奮的說:“走了。”
轟鳴的機車如刺破黑夜的利劍,沿著筆直的公路飛射而出,在轉彎處變速,側滑而過,玩了一個花技,宋淮青沒料到她來這一招,瞬間失去平衡感,本能的抬手,摟住了被他努力忽略的細腰。
藍白色凶獸沿著無人的公路狂奔,他看著仿佛沒有儘頭的路,無聲的歎氣,唇角卻溢出了笑。
與他相比,小姑娘的窄腰一隻胳膊就能環住,他個頭比她高出太多,沒法像喬薇薇那樣靠在後背,乾脆就懶洋洋的將頭磕在了她的肩膀。
疾風熱吻著發絲與皮膚,盛夏的夜中,路燈急速倒退,快的仿若從頭頂劃過的流星雨。
車子繞著這片尚未開發的區域跑了一圈又一圈,宋淮青見她沒有停下的意思,便收緊了胳膊,跟她說:“還玩?”
喬薇薇停了車,摘了頭盔,因為刺激和興奮,臉有點紅,幾縷柔軟的發絲貼在皮膚上,眼睛閃閃發亮。
宋淮青抬手,給她捏去臉上的頭發,然後有些好笑的說:“不累麼?”
喬薇薇點點頭,是有點累了。
她稍微往後,靠在了宋淮青的懷裡,抬頭看天邊的月亮。
“小叔叔,”她看看月亮,又看看身後的男人。
宋淮青懶懶應了一聲,難得沉溺在這樣寧靜美好的盛夏時光裡。
喬薇薇說:“膽小鬼,你隻敢這個時候抱我。”
女孩子的目光清清亮亮,有著看穿一切後的透徹,在吹著夏風的夜,忽然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宋淮青低頭看她的臉,他的手還留在那不堪一握的細腰上。
他沉默了幾秒,摘掉了自己的頭盔,將所有的表情和眼神都暴露在了空氣之中。
宋淮青隨意將頭盔放在一邊,對她道:“隻要你叫我一天小叔叔,我就有一天照顧你的責任。”
喬薇薇好奇:“那我要是不叫小叔叔呢?”
宋淮青的眼神深了幾分:“等你不叫了,再告訴你。”
喬薇薇聳了聳肩,在心裡單方麵宣布這層關係無效。
*
深夜,所有人都睡下之後,陸一鳴打開了徐展顏帶回來的牛皮紙袋。
這個喬薇薇沒什麼特彆的,特彆的是她的父親喬祿生。
陸一鳴知道宋淮青有個很好的朋友,叫周凱,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而這個周凱,看樣子與喬祿生是大學同學,兩個人的關係也很要好。
所以當這個喬祿生出事的時候,周凱和宋淮青就同時對他留下的小女兒伸出了援手。
隻不過,陸一鳴看著這些資料,怎麼看都覺得眼熟,就是覺得喬祿生這個名字眼熟。
可是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強烈,他的腦中卻像隔了什麼,怎麼都想不起來。
他皺著眉往下看過去,其實也沒什麼特彆的,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兒,因為父親有些能耐,所以上不錯的私立學校,過著還算不錯的生活。
直到他看見喬家人的出生地址,這才愣住了,
因為喬祿生與他是同一個地方的人。
這熟悉的字眼就像吹開了迷霧的風,將他腦中斷掉的線索重新連接了起來。
是了,那裡,那裡是他將近二十年都沒回去過的老家,也是徐展顏的老家,而當時,跟徐展顏住一個院子的那個男孩子叫什麼來著,他也是姓喬的!
陸一鳴的心臟咚咚咚的跳著,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線索。
如果這個女孩兒真是那個男人的孩子,那麼徐展顏作為那個男人的青梅竹馬,當然是可以攀上關係的,這兩家還是同住一個院子的親密關係呢。
陸一鳴也沒去想,這算什麼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關係,他現在快愁瘋了,他跟宋淮青搭不上一點兒關係,所以哪怕現在給他的隻是一根細小的、一扯就斷的蛛絲,他也想用它爬試試看。
陸一鳴迫不及待的衝進了臥室裡麵,拍醒了正在睡覺的徐展顏。
徐展顏被叫醒,見他這麼慌張,心裡咯噔一下,還以為公司又出亂子了。
結果,陸一鳴見她睜開眼睛,張嘴就把她問懵了:“你小時候,大院裡是不是有個叫喬祿生的,跟你關係特彆好,你還管他叫哥?”
徐展顏怔住了。
她是不是還沒睡醒啊,要不怎麼能聽見陸一鳴說什麼喬祿生呢?
陸一鳴見她不說話,急了:“問你話呢,你鄰居是不是叫喬祿生?”
徐展顏的身體慢慢發僵,她勉強笑了笑:“好好的,你提他乾什麼?”
徐展顏那一刻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兒,頭腦陣陣眩暈。
要不是臥室中隻有一盞小壁燈,陸一鳴準能看見她蒼白的臉色和眼中的閃躲。
可此時的陸一鳴沒有發現,他隻是焦急重複的問:“那個喬祿生,是不是你的鄰居,小時候住在一個院子裡的!我記得,你提起過他!”
以前的徐展顏喜歡追著陸一鳴跑,可兩家條件差的太大,又沒什麼相同的話題可聊,所以徐展顏就總跟他說家裡那些事,就一個大院子裡麵的家長裡短,說到大院,自然就會提到喬祿生了。
徐展顏抖著唇問:“喬祿生怎麼了?”
陸一鳴興奮了:“你看沒看那個資料,那個女孩,叫喬薇薇的,你知道她是誰麼,她是喬祿生的女兒啊,你以前跟喬祿生關係那麼好,這孩子不得管你叫個姨什麼的?你去找她,找她套套近乎,這樣咱們就能跟宋先生搭上線了!”
徐展顏的腦子徹底短路了,關鍵詞“喬祿生”、“孩子”,等詞被觸發,那段埋藏在她心裡,始終被她選擇性遺忘的往事被迫從塵封的汙泥中挖了出來,在她的腦中爆開,灑下一地的狼藉。
陸一鳴說了半天,見他的妻子始終不說話,急了:“你乾什麼,趕緊醒醒盹兒,趕緊說話!”
徐展顏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陸一鳴,順手抹去了自己額頭上的汗水,努力消化了丈夫的話之後,這才意識到,陸一鳴是在說喬祿生,說她與喬祿生認識,表情也不像是生氣的,所以陸一鳴並不是發現了她與喬祿生的那段往事,而是彆的事情。
冷靜……
她必須冷靜……
徐展顏把自己手心的冷汗悄悄蹭在了睡衣上,然後輕聲不確定的問:“你什麼意思,誰是喬祿生的女兒?”
陸一鳴以為她是高興傻了,便說:“就宋先生旁邊那個女孩,叫喬薇薇,原來她是喬祿生的女兒!”
徐展顏艱難開口:“是嗎?”
陸一鳴“嘖”了一聲,最初的興奮勁兒過去,也慢慢冷靜了下來,他平複了下來,說:“你這些年一直都沒與家裡人聯係,是不是?”
據他所知,徐展顏也就是在父母的葬禮上出現過一次,與從前那些人早就斷了。
徐展顏勉強笑了笑:“都是過去的事了,大家不在一條路上走,感情慢慢就淡了。”
陸一鳴看不見的地方,她的手緊緊抓著被子,讓自己不要慌張。
她的心臟跳得厲害,她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得了心臟病了,她在心裡默默的算了下時間,驚恐的發現,這個正在上高中的女孩子,或許真的就是她當初與喬祿生生的那個孩子,她連騙自己都做不到。
徐展顏的神情一陣恍惚,不敢相信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感情淡了可以再恢複啊,”陸一鳴不讚同的說,“你當初跟喬家人住的那麼近,不得叫他一聲哥?那這喬薇薇就得管你叫一聲姨啊,再說了,反正那孩子的爸已經死了,你們關係如何還不是憑你一張嘴,你多說說好話,在那孩子麵前多提提你跟喬祿生的交情,這事兒不就成了?”
陸一鳴想想那資料上寫的,他覺得依照宋淮青對這個孩子的重視,如果那個孩子肯親近徐展顏,那麼他們的路就會好走很多。
徐展顏卻不敢置信的反問:“誰死了?”
“喬祿生啊,聽說是疲勞駕駛去世了,就前不久呢,嘖,也不知道這孩子的命算好還是算不好……”
說好呢,她不久前剛沒了父親;說不好呢,現在她可是住在宋先生的家啊!宋淮青那個低調的富豪,手下資產不知比喬祿生多出多少,隻要宋淮青肯管她,她的前途必然是無比光明的。
可是徐展顏剛穩定下來的心卻又因此亂了套,她甚至無法形容此時的心情。
難過嗎,那倒不至於,她向來是利己主義,她不愛喬祿生,當初那隻是一個意外,可是不管如何,喬祿生都是在她最痛苦的時候給予過她慰藉的人,更何況她還丟下了一個孩子……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說起喬家的事情,陸一鳴的話格外的多了起來:“這孩子的生母欄上是空白的,也不知道這喬祿生是跟誰生的孩子,我記得他當初是個好學生來著是不是……指不定是被哪個黑心的女人給騙了,這可真是命不好。”
徐展顏默默的推了他一下,“你讓我想想,你先出去吧。”
陸一鳴有些奇怪,心說這裡也是我的臥室,你憑什麼讓我出去,但他也沒多想,就隻以為徐展顏乍然聽聞故人去世的消息,有些惆悵。
他說:“行,你也想想,明天去見見那個孩子,宋淮青一個大人難搞就罷了,咱們難道還搞不定一個十八歲的孩子麼……”
他得再去想想,要怎麼說服宋淮青。
臥室重歸於寂靜,可是徐展顏卻怎麼都睡不好覺了。
*
喬薇薇今天沒與宋淮青一起出門,睡了個懶覺之後爬起來背了會兒文言文,然後還趁宋淮青不在,悄悄吃了一點冰激淩。
周末朱阿姨在家裡,問她午飯想吃什麼,喬薇薇想了半天,都沒拿定主意。
她正思考的時候,手機就響了,她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陌生號碼,直接給掛斷了。
那電話躺在她的手邊,安靜了幾秒鐘之後,又響了起來。
喬薇薇這才拿起手機,疑惑不解。
她的手指在掛斷的按鍵上麵停了幾秒,然後還是接了起來,可她最近沒有快遞呀,快遞一般也隻是發短信的。
她接通了電話,沒有說話,等待對方先開口。
似乎是從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她沉默著,對方直接被整不會了。看了一眼屏幕上往前跳動的數字,才確認自己的電話是被打通了,她試探性的“喂”了一聲,有點遲疑的說:“請問是喬薇薇嗎?”
徐展顏是極其不願意打這個電話的,但凡有彆的辦法,她都不想跟這個孩子見麵。
陸一鳴不知道,可是她還能不知道嗎,這不是喬祿生跟什麼黑心眼的女人生的,這就是她生的!
這麼多年,徐展顏都不願意讓彆人說自己變老了,跟以前長得不一樣了。
她花了很多錢,做過很多項目,就為了留住自己的青春。
但是這一刻,至少是在這一刻,徐展顏恨不得自己與年輕時候的自己完全變成兩個人。
她不確定這個孩子是否看過她的照片,她對天祈禱,希望她不要被認出來。
喬薇薇更納悶了:“我是,你是誰啊?”
徐展顏僵硬的笑著,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更和藹:“嗯……你可能不認識我,但我是你父親的朋友,我跟你父親是在同一個院子裡麵長大的,不過後來出國了,就斷了聯係,我這次回國,原本是想見見老朋友的,但回老家的時候……嗯……”
喬薇薇說:“那你不用找了,我父親幾個月前去世了。”
徐展顏說:“是,我知道,孩子,我很抱歉,但是我能不能……能不能見你一麵,如果可以,我想去老朋友的墓前,給他送一束花。”
喬薇薇下意識就要拒絕,可是她又覺得有些古怪,便想看看對麵這到底是什麼人,她聽這人的聲音,能明顯聽出僵硬和緊張,這人撒謊了,難道她也是啟明星的人麼,是對方的新把戲?
喬薇薇不太確定,但是拒絕的話繞到嘴邊,變成了一個“好”。
徐展顏正忐忑著,便聽對方好像是同意了,她一愣,緊張消失了大半,興奮了起來:“好好好……那我請你吃午飯吧,你看咱們在天盛大廈七樓的西餐廳見麵行嗎?”
喬薇薇挑眉,說:“去西餐廳旁邊的火鍋店吧,十二點,我在那裡等你。”
徐展顏沒想到她主動提出請客吃飯,對方還能提出意見,但她也隻是愣怔了一瞬,就趕緊應好,然後掛掉了電話。
喬薇薇琢磨了半天,自己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來,就給宋淮青打去了電話。
宋淮青的電話剛接通,喬薇薇就說:“小叔叔,有人找我,她說她是我父親的朋友,想要祭拜他,你說這是不是啟明星那些人的新招數啊。”
可就算那些人想打內存卡的主意,也沒有用了,因為此時它正被捏在遠隔大洋的陶美英的手裡,對方已經憑借這個底牌成功拿到了幾千萬美金的資金,重組了金牌團隊,馬上要就要帶著新產品殺回來了。
宋淮青聽罷皺了眉,他問:“怎麼找得你,你出門了?”
喬薇薇:“不是啊,我在家呢,她給我打電話了,你把號碼給你發過去,你看看。”
宋淮青看了一眼手機微信上麵跳出來的一串數字,“嗯”了一聲說:“你哪裡都不要去,家裡是安全的。”
喬薇薇說:“啊……可是我答應她出去吃火鍋了。”
能白嫖一頓火鍋呢!
宋淮青:“……”
宋淮青:“知道了,你先彆出去,等我看看這個號碼再說。”
喬薇薇應了聲好。
打死徐展顏,她也想不到,喬薇薇並不是什麼單純好騙的小姑娘,對方掛了電話,後腳就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發給宋淮青了,那邊的宋淮青一查便知道了,這次的麻煩並不是喬薇薇惹來的,而是他給喬薇薇惹來的。
落地窗的陽光照進房間,但是照進宋淮青黑色的眼瞳中,卻顯得有些陰鬱,他沒想到,有人會利用喬薇薇來接近他。
半個小時之後,宋淮青接到了助理送來的資料,並被對方告知,今天,那個陸家的總裁也等在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