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治河陰鷙的站在一棟宅邸麵前, 他的身後,一輛黑色麵包車緩緩關上車門, 門內, 幾個保鏢模樣的人昏迷不醒,若細看,載喬薇薇回來的司機也在其中。
車子緩緩開離, 宅邸門前重新歸於寂靜, 唯留周治河與另幾個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
若此時的宋淮青在這裡,那肯定會認出來,領頭那人正是研究所安保部門的一個小隊長,周治河身為研究所中的核心骨乾,這麼多年, 若說沒有一點自己的人手, 那是不可能的。
那小隊長恭敬的站在周治河的身後, 還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周治河又要帶他來這裡做什麼。
而周治河的麵容蒼白陰鷙,眼底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
他原本是想再去爭取一下那些被轉移的資料的,可轉眼,周治河卻又想,資料又有什麼新奇的, 先把這個奇怪的女孩弄到手才是最要緊的。
此時宋淮青恐怕是對他起了懷疑,一旦他無法將自己摘乾淨,那麼宋家以後必然不會再用他。
所以, 現在是他把人帶走的最好時機。
錯過這個機會,不管是宋家徹底關閉相關研究,還是警惕的將喬薇薇二次轉移,對他都相當不利。
隻要有了這個女孩, 把她綁上試驗台,她的秘密就會被揭開,哪怕這一切都隻是他的設想,喬薇薇不過是一個普通人,那麼有她作為人質,宋家人想動他也要再掂量掂量。
想通了這一點,周治河甚至有一股孤注一擲的瘋狂。
“周先生……咱們現在……就動手嗎?”
周治河收回目光,緊盯著麵前那道門,對身後的人道:“動手。”
跟在他身後的人聽到命令,走上前去,輕而易舉就破開了外麵的鎖。
不過,還不等周治河鬆口氣,他們就發現,裡麵那道玻璃質的透明大門暗藏玄機,如論如何都破不開,比大門還要牢固。
周治河的麵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可剛才那番打鬥已經鬨出了不小的動靜,這裡是住宅稀疏的富人區,他們混進來已經費了不小的力氣,暴力破除必定要鬨出大動靜,到時候把外人招來,他們就前功儘棄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周治河站在那裡,藏著陰霾的眸中隱現緊張,他可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若不是中途與宋淮青的想法出現在分歧,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站在這裡。
他透過透明的大玻璃窗朝裡麵看去,一樓的大廳敞亮氣派,偏處有個很大的泳池,日光從外麵透進去,照得一室明亮,照得泳池波光粼粼,旋轉樓梯直通二樓,想來那個女孩肯定就在……
不對。
周治河一愣,然後皺緊眉頭,朝二樓的方向看去。
他忽然低聲對正在試圖破除門鎖的小隊長說:“這棟宅子,已經圍起來了了吧?”
那小隊長剛才差點觸發警報裝置,此時驚得出了點冷汗,被周治河一問,呼了口氣,才說道:“看起來了,裡麵的人跑不了。”
周治河不但沒有大鬆一口氣,眉頭反而越皺越緊:“那裡麵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難道在睡覺?
大白天,睡什麼覺?
小隊長沒能與周治河討論這件事情,或許就是房子太大了,反正怎麼都有可能,接頭的人都說了,裡麵的人進去就沒再出來,他壓根就沒想過沒人這種可能。
*
宋淮青一直打不通喬薇薇的手機,心中的擔憂越來越重。
很快,他就發現,不但喬薇薇的手機打不通,他也聯絡不上包括司機和布置在宅邸周圍的人了。
宋淮青心頭一沉,卻也沒有因此亂了方寸,房子裡麵的警報裝置都沒拉響,喬薇薇不見得就真的出事了,他對自己布置的安保手段還是有信心的,隻要喬薇薇還待在屋子裡。
宋淮青飛也似的朝回趕,與此同時,他的手中拿著一個透明玻璃一樣的平板電腦,一刻不停的翻看著從資料庫中調出來的滄龍項目相關文件。
除了資料庫中的殘缺版,還有剛剛拿到手的筆記,以及連多琳本人都不知道的文件資料。
據助理所說,這是周治河私下雇傭人手找到的東西,被送到周治河那裡之前被他攔截了下來,周治河還沒來得及得到消息。
其上所述不但表明,當年的計劃是真是存在過的,更加表明,那個計劃並沒有因全軍覆沒而廢除,有人找到了遺落在海中的唯一樣本,將其打撈上岸,融合了不同生物的基因,以此開展研究。
他修長的手指從一頁一頁殘缺的資料中劃過,越看越是眉頭緊皺。
因為,那些人合成的生物慢慢長大,要麼就是發聲酷似嬰孩啼哭的畸形魚、要麼就是是血殘暴長有十層牙齒的怪物……甚至,那些喪心病狂的研究員還融合了人類的基因,培育出了非人非魚的怪物。
那些怪物完全沒有人類的思考能力,要麼從臉到腳長滿了鱗片,無法與人正常溝通、不可開化;要麼凶殘暴力,力大無比,貪婪淫邪,與水分離後當場暴斃;要麼在生長途中朝一端傾斜,慢慢退化……
這樣有違人倫的研究很快就被叫停,錢博士甚至因此惹了麻煩。
宋淮青的指尖發涼。
不是看了這些東西感到害怕,而是想到喬薇薇或許與這些相關,他就感覺無比恐懼。
他的女孩也會退化成一個沒有理智的怪物麼?
不……
宋淮青關掉手中的設備,努力讓自己平穩呼吸,保持冷靜。
不對,且不說喬薇薇從遇到他起就是一個完整而且正常的人,就算她真的是那些實驗中的產物,那麼也明顯可以看出來,她與那些失敗品是有著明顯的不同的。
從外形來看,她就是一個模樣精致的真正人類,除了某種細節會讓人起疑,她的行為邏輯與思考方式都與常人無異,也是真真正正在人堆兒裡麵活了十八年了。
若非如此,彆人也不是瞎子,要不喬薇薇早就被人給抓起來了。
這樣一來,就算她有缺陷,就算她的衣服下麵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就算……
就算她的血一點一點變藍,她也會隨之一點一點改變,那她也是被他放在心上的姑娘,哪怕她最後會變成一隻沒有理智的怪物……
宋淮青的額頭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呼吸急促,可是黑眸中卻流淌過細密的執拗與瘋狂。
就算是那樣,他也不怕,他有一整座設備完整的實驗室,他有宋家撐腰,他可以把她保護起來,他可以豢養一隻怪物,然後儘自己所能,找到治好她的辦法。
那一瞬間,他甚至有些理解了周治河這些天表現出的那幾乎病態的堅持。
冷汗一滴一滴滴在皮質的座椅上,冰冷的水珠帶走了他逐漸燃燒起來的理智,在寂靜得隻聽得到外麵車聲的空間裡,那雙黑眸終於又慢慢恢複冷沉與寂靜。
先宋淮青一步到達的是助理聯絡過去支援的人手,彼時周治河帶過去的小隊長已經放棄與那門鎖較勁,開始尋找彆人方法,正當他們在那玻璃上刻出一道刮痕的時候,大門外一片騷動。
周治河一驚,心道是要不好,低聲催促身邊的人加快動作。
那小隊長緊張得額頭青筋繃起,終於意識到,這次行動不太簡單,就在這時,被刮出一道痕跡的玻璃中,細小電流閃過,緊接著,要命的警報裝置應聲而響。
刺耳的警報聲將所有人嚇了一跳,這聲音不僅驚動了外麵的人,還驚動了裡麵的人。
水中的喬薇薇也被這刺耳的聲音驚醒,她猛地從水裡睜開眼睛,漂亮的眼睛中,妖異的藍一閃而逝,她的長而有力的魚尾擺動,上半身很快浮出水麵,警惕的看向聲音的來源。
喬薇薇的臉從水中露出的一刹那,外麵稍顯慌張的周治河凝之一秒,繼而眼中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光,他死死的盯著破水而出的人,眼睛落在對方眼角那明顯不屬於人類範疇的耳鰭上,興奮得甚至開始顫抖。
那可是水啊!
如果是普通人,怎麼可能不聲不響直接在水下閉氣這麼久呢!!
周治河看得眼睛都發紅了,還是舍不得挪開自己的視線,他轉頭看看後麵的來人,記得對小隊長大吼:“快點!把門砸開!!一定要帶她走!!”
小隊長氣得想罵娘,終於也琢磨出不對來了。
可這東西看著是玻璃,卻比金屬還要堅硬,這哪是那麼好砸開的?
尖銳的警報讓人魚眼中的不安越來越濃重,她遊至岸邊,警告的對外麵的人齜了齜牙,最新分化的人魚幼崽露出兩邊尖尖的小獸牙,喉嚨裡麵發出嘶嘶的聲音,兩隻白皙的手搭在岸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出的利爪輕而易舉抓破了泳池邊的地板。
周治河看著那明顯不似常人的特征,興奮得差點失去理智,與此同時,身後那些人突破重圍,趕了上來。
小隊長轉身,反倒一個人,對雙眼發紅、明顯處於不正常狀態的周治河大聲的說道:“快走!”
可來不及了,打鬥之間,這些人流了血,那溜進房間的淡淡血腥味道徹底刺激到了警惕的人魚,她凶狠的瞪著那些入侵者,張口,喉嚨中發出尖銳的音波。
強大的音波攻勢遠超普通人的承受範圍,刹那之間,水麵激起水花,堅固的牆壁震顫,大門的玻璃破碎,聲音傳至外麵,那些人耳鼻出血,暈倒在地,人事不省。
宋淮青尚未接近,就發現一地狼藉,他心中愈發沉重,車子還沒停穩,就飛快的打開了門,剛一開門,忽然聽見了奇怪的聲音,緊接著就是一陣頭痛。
那聲音戛然而止,可是宋淮青卻不敢耽誤,狼狽的奔向宅邸。
那些不速之客以及他叫來的人手暈倒一地,最前麵的台階上是離開了研究所的周治河,那扇堅固的玻璃大門已經碎裂,水中蕩起層層漣漪。
宋淮青跑進房間,下意識就想奔去二樓尋找,可是又看泳池邊被抓出來的抓痕,心中一動,不確定的朝泳池的方向走去。
他的心臟劇烈跳動著,心中的某個猜想像重錘一般不停在心中捶動,他一點一點靠近,看向水中,然後定在原地。
水下,漂亮的人魚躺在池底,飄動的長發和輕紗一般的鰭招搖著,珍珠白的鱗片幽幽泛著水光,她靜靜的躺在那裡,口中溢出一縷血絲,站在岸邊看去,仿佛沉睡在海底,絕美得像是夢中的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