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上就已經過來了,當時這座磨坊才剛開門。我說要和他們談筆生意,他們就傻乎乎地把我帶進去了,就在剛剛那間屋子裡,我將他們一個一個抹了喉嚨,他們半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中途啊還有一個隻到我腿高的孩子,突然推開門闖進來,當時還反抗我的人全都變了臉色,他們拚了命地想將那個孩子送出去———”
他細細地描述著“小孩子的身體柔軟,很輕易就能把匕首捅進去,血流出來,身體僵硬得很快,沒死的那幾個人看起來比死了還要難受,可是沒有舌頭,又斷了手筋腳筋,能做什麼呢?”
“他們可是死了都沒合眼呢。”他說,“都是因為你,他們才不得不死的。誰叫隻有死人才不會暴露秘密?”
他在試圖用言語擊潰祝淩,也如願以償地看到祝淩的笑意漸漸隱了下去。
“楚國國師麾下的手段,真是讓我好好領教了一番。”祝淩的眼神很冷,帶著徹骨的殺意,“占星術我也會一點,我剛剛掐指一算,剛好算出了你的名字———”
剛剛那個在他眼裡還無比弱小的獵物陡然露出了獠牙,像是潛伏在地裡的蛇吐出了鮮紅的蛇信,一擊必中
“破妄。”
這個名字被說出來時,饒是他心性再堅定,也忍不住晃神了一瞬,就是這一瞬的破綻,一道皮開肉綻的劃痕從鎖骨蔓延到胸膛,而後就是一陣劇痛,他被一腳踹進了旁邊倉庫的大門。
係統什麼話都沒說,隻是默默地幫祝淩屏蔽了一連串的聲望值扣費提示音。
那一道傷痕加那一腳幾乎把破妄踹到休克,祝淩落到他身前,冰冷的匕首挑斷了他的手筋
“他們在哪裡?”
係統的聲音小小的、很難過的樣子這裡隻有你們兩個活人了。
雖然氣息微弱到極致的人是不會被係統地圖記錄下來的,但是在這樣的殺手手下,即使幸存下來,從早上到現在,血也早就流乾了。
“就在那個角落,那張桌子後麵。”破妄癱在地上,眼神裡帶著嘲弄,“你敢過去看嗎?”
祝淩繞過那張桌子,拉下桌子後那張覆蓋著的麻布———
底下全是神態各異的屍體,滿臉的痛苦不堪,眼睛睜得大大的,喉嚨、手腕、腳腕都有深可見骨的傷痕,皮肉翻卷著,烏黑的血跡凝固在上麵。
祝淩微微閉了閉眼睛。
就在這時,有一道極其細微的破空之聲!
這點暗器的目標並不是祝淩,而是橫梁上的一根麻繩,它削斷了那根繩子,鋪天蓋地的白色粉末傾瀉而下,掩蓋了倉庫裡所有的視線。
祝淩微微偏了偏頭,手裡的匕首瞬間破空而出,隔著白茫茫的一片,穿過破妄的心臟,將他牢牢地釘在地上。接著,祝淩毫不猶豫地撞破桌子旁的窗戶,迅速向遠方掠去,下一刻,她的身後發生了一場驚天動地的、不亞於落天火的爆炸。
石頭壘成的倉庫瞬間被炸得四分五裂,身後的氣浪迫人,祝淩被散碎的石塊擊中,嘔出一大口血。
在橫梁上的小麥粉傾瀉而下的時候,祝淩就察覺到了危機,在擲出匕首的那一刻,她已經給自己打開了技能痛感全失。
但即使屏蔽掉了所有的痛感,她的心口依舊堵得慌,眼前一陣陣的發黑,耳邊嗡嗡的耳鳴,血順著她的唇角,一滴一滴流下來。
係統好像在她腦海裡說著什麼,但她一句都聽不清。
祝淩緩和了好一陣子,才給自己開了技能祛病延年,不適感慢慢地從她身上消退。
她回過頭,熊熊燃燒的火光映在她的眼睛裡,在暗器破空的時候,她聽到了火折子的聲音。
差一點兒,隻差一點兒,她就栽在這場粉塵爆炸裡了。
眼看著自己活不了,就選擇和她同歸於儘嗎?
祝淩咳嗽了幾聲,這次她傷得很重,技能花了將近半分鐘才將她治好。
她從地上爬起來,隨意地抹了抹唇邊的血跡,走向了那堆燃燒著的廢墟,她得確認那個殺人凶手,是真的償命了。
這場驚天爆炸很快就吸引了永寧城駐軍的注意,在祝淩離開不久後,一隻覆盔披甲的小隊就迅速朝這個偏僻的地方疾馳而來,噠噠的馬蹄聲顯得無比急促。
先前去探路的騎兵已經回來了,他勒馬,朝著小隊的領頭人道
“隋參軍,爆炸的地點是一處小麥磨坊。”
他想起那熊熊燃燒的火光,那模樣無比淒慘的廢墟,語氣裡帶了點難以置信的咬牙切齒
“裡麵的百姓無一生還。”
那被稱為隋參軍的人沉默了一瞬“先去看看。”
這一隻小隊停在了磨坊的廢墟前,磨坊已經儘數倒塌,木頭斷壁殘垣的邊上儘是焦黑的痕跡。
隋參軍下馬細細地查看了一番,空氣中有著木料和屍體混雜在一起燃燒的怪異味道,他繞著廢墟走了一圈,有一個角落裡還能看到些許的殘肢,他捏緊了拳頭,兜鍪下的臉看不清表情“不是落天火。”
“怎麼可能?!”跟在他身後的人提高了語調,裡麵是滿滿的難以置信,“不是落天火,怎麼可能有這般可怕的威勢!”
隋參軍極力壓製了自己衝上頭來的怒火“四處分散找找,不要放過每個角落。”
他率先選了一個方向,開始細細查看起來,方圓兩百米,都是他選定的排查範圍。
他繞過那些爆炸之後四處散落的石塊和瓦片,尋到了一叢草下不甚明顯的血跡,這血跡滲入了土裡,他將這團土撚了撚,泥土還有些濕潤。在這團血跡的不遠處,他還撿到了一小片邊緣焦黑的布料,他把這片布料纂在了掌心。
“隋參軍?”跟在他身後查缺補漏的人見他一直蹲著不起身,疑惑道,“是有什麼發現嗎?”
隋參軍這才如夢初醒般地站起來,大步走向一個軍卒的方向,他將那軍卒的背狠狠一拍
“老徐,這裡就交給你了!我有事要先走一步!”
“若是”他想了想,又補充道,“若是磨坊裡死去百姓的親人來了,你就勸著些吧!”
這般驚天動地的動靜,就算是在城裡也聽得到啊!
被稱作老徐的人反手拉住他,虎目圓睜“你去哪兒?這還沒理清楚呢!”
隋參軍把手一攤,露出了掌心那一小塊邊緣焦黑的布料“我有一個朋友在這方麵是個行家,我得趕緊去問問他,這布料有什麼線索?”
他翻身上馬,一抖韁繩,便沿著來時的路疾馳回去了。
他手持令牌,在城門口停都沒停,一路疾行到一家布莊門前。他翻身下馬,大步走向櫃台,身上自帶的煞氣嚇退了不少在布莊裡選布料的客人。
“我找你們掌櫃,有急事!”
那布莊的夥計見過他不少次,直接將他請到一旁的座位上,還沒開口,便被他打斷了“不用像原來一樣給我上茶。”
他攤開掌心,將布料往前一遞“拿這個直接去問你家掌櫃的,從這個布料上可能看出些什麼?”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你和他說,這個時間點城郊小麥磨坊。”
夥計接過那布料,一頭霧水地去了後院,掌櫃正在後院搖扇子喝茶,一聽夥計的轉述,彌勒佛似的富態臉就皺成了一張苦瓜皮。
又來了!又來了!一天天的儘是不消停!
每次都拿出一點料子讓他認,小的牽扯到百姓口角,大的牽扯到買凶殺人。他真以為他隨便給塊料子,他在後院裡關上幾天就能知道來龍去脈啊!
掌櫃搖了搖手“行了,你先出去吧。”
幸虧真正能辨識的東家今天剛好來了,不然他又得和以往一樣,費儘心思地將布料遞出去,再用幾天等答案。
等夥計走了,他捏著那塊邊緣焦黑的料子,去了後院最裡麵的房間,他先是敲了敲門,待門裡的人應了之後,才將夥計轉述的話一字一句說給房間裡的人聽。即使沒有人看著,他說話的時候,也是低著頭,雙手舉過頭頂的。
門開了,掌櫃的視線中出現了素白的裙角,他感覺有隻手從他的掌心拿走了布料。
門再次合上。
已經是入秋的季節,掌櫃的頭上硬生生出了層冷汗。
房間裡,拿走那塊布料的女子細細摩挲著紋路,衣袖滑到她的肘間,露出胳膊上一塊陳年舊疤來。
“你告訴隋參軍,這塊布料是我們布莊上讀書人常買的料子,若是在郊外小麥磨坊發現,不妨查一查應天書院今日外出的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