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妝台暗信(1 / 2)

為祝淩引路的人將她領到了一處帳篷裡, 這處帳篷雖不是羌國主帳,但卻比主帳華麗了無數倍,外帳置著桌椅屏風,字畫熏香, 內帳床幔束起, 錦被整潔, 雕花的妝台上放著胭脂水粉,妝台旁陳列著一排打開的箱籠, 裡麵的頭飾衣裳在明亮的燭火下熠熠生輝———全是小公主記憶裡用慣了的東西。

那引路的人退了下去, 兩位侍女從外帳入內, 打頭的那位穿著一身若草色的衣裳,手裡捧著疊好的寢衣用具上前, 見了她便笑道:

“公主殿下一路舟車勞頓,可需沐浴一番?”

祝淩點點頭,學著記憶裡小公主的模樣:“上前帶路。”

“唯。”那侍女對著她行禮, 在斜前方為她領路,穿過內賬右側的門,門後有一座屏風,屏風後是一個浴桶,桶裡浮著一層花瓣,嫋嫋熱氣在這方空間裡升騰。

那侍女放下了手中的托盤,上前欲為祝淩寬衣, 祝淩伸手攔了攔:“你且退下———”

她微微偏過頭,對著站在屏風邊,身著月白色衣裳的侍女道:

“你來。”

那月白色衣裳的侍女行了一禮,接替了祝淩身前這位侍女的位置。若草色衣裳的侍女退守門邊。

浴桶很大,但不算深, 水的位置剛好漫過祝淩的鎖骨,那月白衣裳的侍女極其溫柔地拆了祝淩的發髻,濃密如雲的烏發如瀑垂落,又被沾了水的巾帕打濕,摻了花汁的香胰在發間堆出雪白的泡沫,柔軟的指腹以剛好的力道按壓著頭皮,讓人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係統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馬賽克,它無聊地拉著祝淩講話:

【乾嘛突然換人?難道是你知道這個月白衣裳的侍女手藝好?】

“不是。”祝淩在意識空間裡擬態出來的小人與她本身的感官是相通的,所以她的此時的聲音聽起來懶洋洋的,像是在陽光下曬太陽的慵懶大貓, “小公主不喜歡身邊人穿綠色係的衣裳。”

羌國的公主曆來著紅色這種熱烈的顏色,小公主自然也不例外。可她幼時曾被其他王孫笑話過,說她非要將自己周圍的人裝扮成綠葉,來襯托自己的灼灼其華。

雖然嘴賤的人被小公主當場撅了回去堵得啞口無言,但小公主還是留下了心理陰影,她下意識地減少了吩咐身著墨綠、茶綠等衣裳的人做事的次數,時間一長,圍在小公主身邊伺候的人自然就發現了這一問題。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久而久之,小公主身邊的人都不再著綠色了。

祝淩之所以會換人,也是為了符合小公主的習慣。

月白色衣裳的侍女細致地給她洗乾淨了頭發,又用棉帕細細絞乾,接著給她清潔了麵部,塗上了麵脂。

一切結束後,她退到了屏風之外,等候著祝淩隨時可能到來的吩咐。

待祝淩洗完澡,睡前的準備也已收拾妥當,湯婆子將被子烘暖,安神的熏香也被放到了合適的位置。

那位月白色衣裳的侍女恭恭敬敬地詢問:“公主今晚可要遣人守夜?”

“不必。”祝淩搖搖頭,“退下吧。”

“唯。”那侍女應了聲,取了厚實的罩子替換了蠟燭外攏著的薄紗罩,內帳裡的光線霎時間變成一種不會影響到睡眠的昏暗。

待她們兩人走後,祝淩往後一仰,陷進柔軟的被褥中。

係統小小聲:【過過關了嗎?】

“這個身體本就是小公主的,自然不會有問題。”透過被放下來的輕薄的紗幔,在昏暗的光線中,記憶裡熟悉的事物邊緣氤氳著柔和的光澤,恍惚讓祝淩以為,她就是小公主本人。

但可惜,她不是。

熟悉的環境又喚起了一點記憶碎片,祝淩的目光下意識地轉向不遠處的妝台———這個妝台與時下流行的很是不同,整體像一株盤虯的梅花,在梅花的枝葉間鑲嵌著一枚打磨光滑的圓鏡,圓鏡上以珍珠母貝為花瓣,赤金和黃色碧璽為花蕊,圓鏡下枝葉交疊,以密密麻麻的梅花為托,盛放著胭脂水粉。

這個梅花妝台是小公主被嘲笑過後不久,她的皇兄送她的,取自“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裡春。”

那時的年幼的小公主曾不解:“詩不是讚詠白梅的嗎?”

她可是因為穿紅被嘲笑的!想寬慰她至少也得找首讚美紅梅的詩吧!

“是白是紅有那麼緊要嗎?”同樣年幼的太子用指間點了點她的眉心,“凝凝,他之所以用語言中傷你,是因為他對你抱有惡意,與你衣裳的顏色並無乾係。”

“紅梅是梅,白梅也是梅,並不會因為顏色的不同而改變它的象征意義。”他說,“著紅衣的是你,著其他顏色的就不是你了嗎?想要挑剔你的人,無論你怎麼做都會對你心生惡意,你若是因此難過惶恐,他們便會越發得意。”

“他人的言語,你若在意,便是聳入雲霄的高山,勢如千鈞的浪濤,讓你毫無反抗之力,你若不在意,就是衣擺上的塵土,軒窗上的枯葉,不值一提。”

祝淩從床上起身,掀開紗幔走到梅花妝台邊,那個記憶碎片除了這段往事外,還提供了一個極重要的信息。

她的指尖劃過圓鏡,落在圓鏡右側一朵未開的梅花花苞上,向外擰了三圈,她坐下後靠近膝蓋的位置突然傳來一聲細微的“哢噠”。

祝淩沿著樹乾的縫隙掰開———縫隙後是一道一指長寬的空位,裡麵塞著一封信和一塊小巧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