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自請入楚(2 / 2)

因為開著內力技能,她的五感變得無比靈敏,正疑惑間,隔著青瓦房梁和縱深的空間,她隱約聽到屋內之人的交談:

“今日韓太後會帶著小韓王便服出行看花燈,我們就在那條最繁華的街上伏擊他們......”

祝淩:“......?”

她默默地瞅了一眼稱號欄裡散發著瑩潤光澤、宛如玉石鑄造的[永恒白月光]稱號,又清晰地聽見底下屋子裡的對話。

祝淩:“......”

地鐵、老人、手機。

......這難道也能往愛恨情仇的分類裡歸?

這合理嘛?!

*

正月十五,七國共慶花燈節,蕭國的國都也是摩肩接踵,人流如織。

蕭慎換了一身便服,龍驤衛隱在暗處保護他的安全。他穿過熱鬨的街道,慢慢向約定好的地點走去。

“公子。”

忽然有怯怯的聲音喊住他,他回過頭去,看到了一個臉頰羞紅的女子,那女子手裡拿著一條赤紅的發帶,發帶裡似乎摻了銀絲,在花燈的照耀下反射出淺淺的光澤。

她似是羞怯極了,雙手拿著那發帶向前遞,手卻忍不住微微發抖:“給、給你。”

七國都過花燈節,但各國的花燈節習俗都有不小的差彆,蕭國的花燈節,男女之間以褐紅和赤紅發帶為憑依。若女子對一個男子有好感,則雙手贈他赤紅發帶,若男子同樣對女子有好感,便回贈她褐紅發帶,若無好感,就收下發帶,整理腰間玉佩;反之,若男子對女子有好感,則以雙手贈出褐紅發帶,女子有好感則回贈赤紅發帶,若無好感,則以右手撫鬢上簪,以表拒絕。

哪怕再封建、再嚴苛、再看不慣這種大庭廣眾之下互贈信物的老古板,也不會在這一日掃人興致,這也是一年之中,禮教最鬆的一日。這一日男女互贈信物,並不會被人認為是輕/浮/浪/蕩,不少人甚至以收到赤紅和褐紅發帶為榮。

被人喊住,蕭慎眉宇間露出一絲不解,隻是他戴著麵具,沒被人發現。他記得他往年花燈節出來時,也沒人給他送過這些東———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是沒有,而是那些給他送發帶的人,都被蕭煦攔下來了,蕭煦知道他素來厭惡這些毫無意義的東西,平時又勤勉,難得放鬆,所以不想擾了他的興致。

隻可惜......

回憶起這些往事時,他身上的氣勢不知不覺就流露出來,落在那個給他送發帶的女子眼裡,便是眼前這位戴著麵具卻仍能看出氣宇軒昂的公子對她心有不滿,已經快要對她發怒了。

眼淚頃刻漫上了她的眼眶,她伸著的手也垂下來,赤紅的發帶被她緊緊攥在手心,聲音裡也有了哭腔:“是我冒昧、冒犯公子了。”

她喊住蕭慎的行為確實浪費了他的時間,蕭慎點點頭:“以後不要這樣冒失。”

隨後便轉過身,毫不留情地走了。

———花燈節上,罕有這種毫不留情的拒絕。

看著他的背影,女子眼眶裡打轉的眼淚終於順著臉頰滑落,和女子結伴出行的小姐妹本來站得遠遠的,如今見著氣氛不對趕緊過來,便見友人的眼淚已經落了一臉。她大吃一驚,趕緊掏出手帕給友人擦眼淚,一邊擦一邊憤憤不平:

“怎會有這樣的男子!這是花燈節,又不是平時!不喜歡接過發帶後拒絕就是了,又沒人上著趕著!就他這種做派,真該他這輩子娶不到美嬌娘咧!”

被冠上“這輩子娶不到美嬌娘”名號的蕭慎穿過熱鬨的街道,對周圍的暗送的秋波冷酷無情地視而不見,在走過兩條熱鬨的街道後,終於到達了約定的地點。

他和人約在一座寸土寸金的酒樓,與其說是酒樓,倒不如說是略有些身份地位的人才進得來的會客之地,最重要的是,這座酒樓名義上是蕭國一個大商人所開設,但實際的掌控權在蕭慎手裡。

他徑直上了二樓,走到了最裡間,然後扣了扣門。

門裡傳了一道女子的聲音:“請入。”

蕭慎推門進去,便見那待客的茶桌旁端坐著一個女子,脊背挺直,穿著一身素色,一舉一動都是優雅端莊的姿態。

那女子向他行了一個禮:“拜見陛下。”

“你找我來所為何事?”蕭慎並不落座,他開門見山道,“我早已與你說過,長樂王不想見你。”

“念在你這些年跟隨他的情分上,他已經給了你一大筆錢,你找個無人認識你的地方,重新生活便是。”蕭慎的眉不知不覺皺了起來,那股在沙場中拚殺過後的金戈之氣不知不覺流露而出,“做人不要妄想,更不要貪心。”

蕭慎向她的方向丟出一塊令牌:“這是他留給你保命用的,你倒是用的輕易。”

令牌穩穩地落在桌上:“下不為例。”

秋微沒去拿那塊令牌,她隻是抬起頭注視著蕭慎,以軍功起身的蕭慎身上的氣勢過於駭人,她的臉有些發白,但她沒有挪開目光,隻是平靜地陳述:“我既以這塊令牌邀陛下一敘,便不會反悔。”

蕭慎要處理的事物繁多,他沒有足夠的耐心,也沒有足夠的時間耗在這裡:“你恐怕還沒有意識到這塊令牌的價值。”

一個帝王的承諾,即使加了諸多苛刻的限製,也擁有無法估量的價值。

“我想見長樂王一麵,隻能尋求陛下的幫助。”

“我說過他不想見你。”蕭慎轉身準備離開,“人心易變,情愛總有消耗完的那天,我想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在蕭慎即將跨出門的那一刻,他聽到身後的聲音,依然是平靜的:

“阿煦死了,是嗎?”

蕭慎的腳懸在半空中、收回,他的目光如同鋒利的刀子,一寸寸從秋微身上刮過,那是山雨欲來之前最後的寧靜:“誰告訴你的?”

“沒人告訴我。”秋微好像是要努力扯出一個端莊的笑容,但最後失敗了,所以那雙秋水般的眸子裡盈滿了悲哀和死灰,“是我自己看出來的。”

那個和蕭煦容貌一樣的人一出來,即使行為言語沒有什麼錯漏,但她一眼就知道不是。哪會有人認不出自己幾乎算得上朝夕相處的心上人?

蕭慎擰眉:“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那個假扮蕭煦的白魚衛隻要戴上特製的人/皮/麵/具,即使是他也會有一瞬的迷惑,蕭慎知道蕭煦為人處事的性格,什麼不能說他心裡自有分寸,他可能會告訴秋微有龍驤衛和白魚衛的存在,但絕不會與秋微說得仔細分明。這個假扮蕭煦的白魚衛偶爾應付探望的來訪者時,也沒露過餡。

“陛下若是真心實意的愛過一個人,便明白為什麼。”秋微說,“我從未認錯過他。”

她麵色憔悴,神色卻淒婉堅毅,她俯身,額頭重重地落到地麵上:“我想請陛下告訴我,害他之人......”

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有那麼一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可有伏法?”

寂靜在這方天地裡無聲蔓延,過了好久,她聽到蕭慎的歎息:“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蕭煦的仇,我一定會報。”

蕭慎不懂情愛,但他懂人心,他的語氣放柔了些,冷硬之中平添了些許溫和:

“他是我的兄弟,我也了解他。我想他死前,大概最放心不下你。”

蕭煦自小便懂得隱忍和審視度勢,他一生中隻做過兩件執拗的事,一是在先後向他逼問蕭慎計劃,被打得奄奄一息、命懸一線時也沒鬆口;二是在他登基後,死皮賴臉求他下旨,允許秋微成為他的長樂王妃。

蕭煦道:“你若是不想讓他死後都不安心,便好好活著吧。我會給你足夠的錢財與庇護,讓你安然無憂地度過這一生。”

“多謝陛下好意。”秋微的頭仍舊緊緊貼著地麵,“但我不願。”

她依舊是一意孤行的模樣:“求陛下成全。”

“成全?”蕭慎反問她,“我若是應下來,你當真知道你要麵對什麼嗎?”

秋微隻是再次重複:“求陛下成全。”

“害他的人是楚國國師。你若是入了楚,我蕭國的暗樁可以助你,但若是出了問題,你會第一個被舍棄。”蕭慎將利害關係都說得清楚明白,“即使這樣,你還堅持你的想法?”

“我堅持。”秋微又向他行了一個大禮,“我自請入楚,生死不論。”

蕭慎看著她素白的衣衫和消瘦的身形,眼裡閃過一絲不解:“富足且平安的一生,不好嗎?”

他著實不懂,這世間情愛,當真有叫人舍生忘死之能?

他不識情愛,亦不懂其間苦楚。

秋微隻是沉默地叩首,這是她的回答。

她從不輕易更改決定,一如當年她不做池月做秋微。

......

花燈節後,蕭國京都的朱顏樓走水,花魁秋微葬身火海,玉損香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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