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往事二三(2 / 2)

笨笨其實並不笨,恰恰相反,它是一隻很聰明的狗,會撒嬌會賣萌,會討要吃的,他們教的東西也學得很快。曾經在營地裡,他們打鬨起來的時候會喊“笨笨上啊!咬他!”,兩邊發出同一條命令後,笨笨總是會從角落裡衝出來,假裝左邊咬一下,右邊咬一下,試圖蒙混過關。

可那天,沒人喊它去迎敵,它的身後隻有撕心裂肺的“笨笨回來!”

———那是它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沒有聽從命令。

他們送走了自己朝夕相處的同袍,送走了自己養大的小黃狗,送走了許多熟悉的人,麵對了......人生中最慘烈的死彆。

或許是這個問題勾起了太多傷心難過的回憶,氣氛一時間沉重下來。

“公主。”從剛剛那個問題後就一直沉默的無名忽然問,“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報仇呢?”

*

什麼時候......可以報仇呢?

從明光衛營地裡回來後,祝淩腦海裡一直是這個問題。

謀逆的南王已經伏誅,無名所說的,是楚國。

楚國,國師扶嵐。

他曾在羌國的福壽節上救了小公主一命,那時的他灑脫磊落,身手高絕,意氣風發。

和如今比起來,竟像是兩個人。

那所謂的天命,真的能將一個人改變得這樣徹底嗎?

祝淩不明白,於是她決定去找樂珩。

這時天剛剛擦黑,長廊的簷角下都掛上了燈籠,照亮了腳下的路。被紅線拴在簷下的煎餅已經被取了下來,它們明日會被二次蒸熟,分發給銀闕內容易餓肚子的人家。

祝淩找到樂珩時,樂珩正在喝藥,一大碗苦澀的藥灌下去,他的臉上更加麵無表情。

他似乎並不意外祝淩的到來,因為羌王宮範圍內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知道你來問什麼。”樂珩看著她,燈籠的光映在他的臉上,有種莫名的疲倦和哀傷,他轉身在架子上拿了一個木盒,然後將盒子放到桌上,又往祝淩的方向一推,“你想知道的,都在這個盒子裡。”

祝淩接過那個盒子時,聽到樂珩問———

“你是不是,有一部分凝凝的記憶?”

已經被他識破了她不是樂凝這個最大的秘密,祝淩也沒打算在其他與樂凝有關的事上隱瞞他,她點了點頭。

“難怪......”樂珩低低地歎息了一聲。

———她有一部分凝凝的記憶,或許就是她對他百般試探卻那麼容忍的原因。

樂珩把木盒給她後,便重新倚回了榻上,集賢殿十來日的忙碌,讓他本就破敗的身體更加難以為繼。

祝淩打開了那個木盒,拿出了最上麵的那封信,入眼的字跡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看到過,她匆匆地掃了幾眼,然後目光凝固在那封信的落款上———

[林霧]

她心中浮現出一個可怕又荒謬的猜測。

盒子裡的信很多,她從上麵隨便抽了幾份徑直拆開,這些信末尾的落款,九成都是[林霧],隻有寥寥幾份署名為[宋希然]。

祝淩隻覺得自己的嗓子堵得厲害,看到這些信之前,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世間的命運,竟然能讓人絕望至此。

樂珩看她的反應,慢慢地闔上了眼睛,燭光在他的眼睛下方投下一片陰影:“就是你想的那樣。”

———就是你想的那樣。

羌國當年的福壽節,還是少年的扶嵐與宋蘭亭遊曆至此,一個化名林霧,一個化名宋希然,救下了年幼的樂凝。

但那並不是結束。

在樂凝被救之後,樂珩派人找到了這兩位救命恩人,在交談過後,性格更活潑外向的扶嵐與樂珩留下了通信方式,此後的近十年,兩人每年都有所通信,偶爾宋蘭亭和扶嵐一起遊曆時,也會寫封信夾帶著送過來,扶嵐信裡的內容天馬行空———有他到了哪裡,做了什麼行俠仗義的好事;有他路上對百姓苦痛的所見所聞;有他對樂珩提出的疑惑給出的答案......

少年與孩童之間亦師亦友,互相的信件積滿了一木匣。

“他知道你的身份嗎?”

“通信交友......”樂珩的眼睫顫動著,“不問出身。”

曾經樂珩也寫過信,詢問林霧為什麼不好奇他的身份,林霧回答他———

“若是以出身來曆來認定朋友,這種人啊,不結交也罷。我們都不知雙方的真實身份,不過緣分到了而已。”

林霧教導他當真用心,可謂傾囊相授,他曾經也問過———

“你這樣教導我,就不怕為彆的國家教出一個強敵?”

當時兩人已經通信了很多次,雖不知彼此的真實身份,卻也知曉信件的另一方必然非富即貴。

那時的林霧回信於他,道———

“憑你的才能,以後必然造福一方,你越厲害,治下的百姓便會活得越好。

天地如熔爐,唯百姓苦。

我不過儘我所能,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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