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 誰為賭徒 無比殘酷、容不得半點溫情的……(2 / 2)

“如今戰場共有三處———韓蕭交界的劍門關,羌蕭交界的巍城關,以及蕭燕交接的東嶺關。”宋蘭亭指尖輕移,最先落到劍門關的位置,“丹闕之前在韓楚戰場上領兵,攻城掠地幾乎無阻,蓋因她行事與韓國已故上將軍韓婭頗為相似。韓氏常年經營長垣,對長垣影響根深蒂固,太後韓妙與攝政王傾儘全力支持,楚國又亂象頻發,種種條件疊加,使得長垣邊軍如臂使指,自然勢如破竹。”

“但如今的戰場非韓楚交戰,而是韓蕭———”宋蘭亭指尖換了一個位置,“韓蕭交接的劍門關受程氏所控,即使如今程氏式微,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朝堂上程氏不願配合調兵,頻頻阻撓,多起爭端,丹闕領兵攻蕭,亦受鉗製。加之劍門關地勢陡峭,易守難攻,縱使她天生將才,也不可能短時間內將劍門邊軍練得如長垣一般。”

“蕭國邊境守將非庸才,雖力不及她,但隻要堅守不出,一兩月間難分勝負。”宋蘭亭道,“韓國此次出兵,無非是拖住了蕭國邊境的力量,讓其不能調兵馳援。”

“所以真正的戰場,便落在後兩處。”宋蘭亭在地圖上點出兩個新的位置,“羌國女帝親征,自羌蕭交界的巍城關攻蕭,其勢如破竹,最多月餘,她必能深入蕭國腹地,國都鈞天危甚;而蕭慎領玄甲騎兵收複東嶺,甚至向燕國境內逼近,亦是勢不可擋。”

沾著朱砂的筆已經畫出了行軍路線:“所以如今你要做的,無非一個‘拖’字。”

闕臨安也走上前去看那地圖:“若我們將蕭慎拖在蕭燕邊境,讓他不能乾擾陛下那邊的戰場,東嶺關必然有一場苦戰。”

想要拖住一個用兵如神的帝王,若沒有與他同樣的才能,便隻能窮儘人力物力去填補其中的空缺。

闕臨安皺眉道:“如果真的按你所說的這樣做,燕國怕是要狠狠塗炭一回。”

“未必。”宋蘭亭垂眸道,“若蕭國北境太過緊急,蕭慎也可能提前馳援,那麼雲山軍的掌控權,便會重新落回蘇衍手中。”

“主將重傷隻能坐鎮後方,不能親臨戰場,而戰場瞬息萬變,勞心勞神,此消彼長......”宋蘭亭輕歎了一口氣,“......即取勝之道。”

兩處戰場同樣危急,如今要看的,便是誰的速度更快,更能穩得住軍心。

闕臨安扣著青色鬼麵具的手指顫了一下,他明白宋蘭亭歎氣下的意有所指。

隻要蕭慎馳援,蘇衍就不可能活著離開這片戰場。

這就是戰爭。

無比殘酷、容不得半點溫情的戰爭。

無數個日夜輪轉,刀斧寒光間的相救與指點,鐵甲成冰碰撞時的絮叨,落雪時熱氣騰騰的銅鍋......那一絲絲、一縷縷牽係的緣分,原來比煙塵還輕。

闕臨安心中湧出一種潮水般的、窒息似的痛苦,但他麵上不顯,唯有手指緊緊扣住麵具冰冷的邊緣,用力到指節發白。

蕭慎此生,最恨背叛。

蘇衍......也一樣。

闕臨安扣著那張青色鬼麵具,很輕、很短促地笑了一下,他低聲道:

“我知曉了。”

*

龍潛上旬,羌國勢愈猛,連下兩郡,與蕭國國都鈞天,僅兩郡一縣之遙。

龍潛上旬,蕭慎領玄甲騎兵收複東嶺關,破燕邊境,長驅直入,已克二城。

夜間,蕭軍駐地。

蕭慎坐在燭火之下,正細細端詳著從蕭國北地而來的軍報,俊美的臉上眉皺起,於是眉心便出現了兩刃深深的刻痕。

羌國女帝親征,破城的速度比他預想得快了太多。若按這個速度繼續下去,最多一月半,羌國大軍便會兵臨國都鈞天。

他思索間,忽然聽到通稟———

“陛下,定遠將軍求見。”

蕭慎眉間皺起的刻痕更深了:“進。”

隨著他這一聲允許,蘇衍掀開簾子,走入了帳中。

曾經的蘇衍披甲時是玉麵將軍,卸甲後是世家郎君,豐神如玉,如今麵上毫無血色,消瘦至極,才十一月上旬,便已裹上厚厚的大氅。

之前蕭慎未親臨時,是蘇衍拖著病軀與燕軍斡旋,以至傷口屢次崩裂,病篤將亡,若蕭慎再遲來十天半月,恐怕見到的便是蘇衍的屍骨

即使蕭慎之後接手了雲山軍,但蘇衍傷勢反複,已然傷到了根基,一兩月根本養不好,連久站都會覺得疲累。

“自己找個地方坐。”蕭慎見他進來後,便又低下頭繼續去翻看那厚厚的、從各方送來的戰報,“如果你是來勸我回援的,就無需多言了。”

“陛下。”蘇衍看著那坐在上首的人,忽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您無需顧慮我。”

“比起病死在軍中,我倒更寧願死在戰場上。”他笑道,“將軍百戰死,馬革裹屍還。”

很多人都覺得蕭慎本人太過狠辣,太過無情,過於獨斷專橫,非是國之明君。但在蘇衍眼中,陛下的身上永遠都帶著蕭謹行的影子,寡言少語,卻會儘力護著身邊的每一個同伴。他永遠站在前方,永遠是那個最可靠的人。

“彆說這些不吉利的話,我聽著煩。”蕭慎說,“燕國那邊謀劃著什麼,我一清二楚。”

“無非是想在這邊拖住我,然後讓羌國的軍隊長驅直入,以此侵吞蕭國國土。”他說,“若我回援,獨留你在此,你傷勢未愈,他們必然日日出戰,要將你生生耗死在此處。等你一死,雲山軍群龍無首,豈不任人宰割?”

蕭慎道:“到時腹背受敵,局勢反而更難收拾。”

“我不該輕忽大意,累得戰局如此。”蘇衍說,“我的身體並沒有差到他們猜測的程度,陛下可儘早回援,止住北邊潰敗的局勢。”

———他知道蕭慎回援意味著什麼,但依舊堅定地提出了這個建議。

“我意已決。”蕭慎沒有采取蘇衍的提議,“勿複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