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 兩敗俱傷 各為其主,各有立場。……(1 / 2)

燕國國都, 雲衢。

高聳的城牆上,每隔一段距離便點著一枚火把,不斷有士卒在其上巡邏走動, 鐵甲碰撞,發出沉悶的響聲。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交談, 一切都透著種不同尋常的沉沉死寂。

內城裡,有人坐在牆頭,兩條腿懸在牆外, 雙手撐在身後, 遙望著那隱隱約約的火光。

“我以為你會和他們一起走。”那坐在牆邊的人開口, “怎麼?腦子進水了?”

“你說話可真難聽。”被他詢問的人冷冷地回應, “我是不放心你才留下來的。”

明明是聽起來稍顯曖昧的言語,說出來時卻不帶半點旖旎,如同冰冷的刀劍。

“被蕭慎從東嶺關一直攆到燕國國都雲衢———”那聲音有種冷冷的刻薄, “真不知陛下為什麼要將這樣的重擔交給你。”

“蕭慎是什麼人?我沒死在他手下而是順利到這裡,你就該多誇我幾句了。”坐在城牆上的人往後仰了仰, 勾勒出一副好身形,他側過頭, 俊朗的麵龐不笑的時候, 斷眉平添了三分煞氣, “要不換你去和他打?”

那聲音頓了一瞬,然後嗤笑:“技不如人,才會給自己找借口。”

“我說我們好歹書信交流了一年多, 你講話能不能不要這麼刻薄?”闕臨安將頭扭回去,“明天這個時候,我們說不定就一起去往地府投胎了。”

“你這麼個刻薄性子, 到底是怎麼做到將小燕王和燕太後哄得暈頭轉向的?”闕臨安吐槽起來也舌利嘴賤,“他們倆是傻子不成?”

兩個燕國留在雲衢內的最高掌權人,竟在此時像小孩子一樣幼稚地鬥起嘴來。

和闕臨安對話的剜瑕向前走了幾步,隨手將一個東西向闕臨安的方向一丟:“傻子也比你聰明。”

闕臨安一把接過,掌心是一個巴掌大的精致小酒瓶,他以為是酒,但戰前喝酒誤事,他隻拔開瓶塞,打算聞一聞解解酒癮,然後......

“阿嚏———阿嚏———”

一連好幾個驚天動地的噴嚏,差點讓他手一滑從城牆邊上掉下去。

酒瓶裡裝的並不是酒,而是滿滿一壺極其提神的藥液,味道刺鼻到略微聞一聞,便整個頭腦都清醒。

“你是其他國家派來的殺我的吧!!”闕臨安打完噴嚏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小酒瓶的蓋子塞上,那股恨不得令人升天的清涼感才從他的麵前消失,“打算大戰前把主將活活熏死,然後不戰而勝是吧?”

剜瑕:“......”

“你要是真被熏死了,我估計千百年後的史書上,都會有你這個奇葩死法的記載。”

“真是......唉,開開玩笑都不行。”闕臨安又檢查了一番小酒瓶的瓶口,確認蓋緊後將它揣在了懷裡,“過幾個時辰天稍霽,蕭慎必然攻城。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他臉上的散漫嬉笑略微收斂,取而代之的是嚴肅認真:“深宮之中玩弄手段我不及你,朝堂之上步步為營我不及宋司徒,可論行兵打仗,你們都不如我。”

雖說這個與他書信交流了一年多的人刻薄毒舌記仇難纏,但終究是他的同僚,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同僚葬身在這陌生的國土上。

“你留下來也不一定能對戰局起到什麼幫助。”闕臨安歎了一口氣,“又何必留下來呢?”

“我說了,我不信任你。”剜瑕籠在袖中的手動了動,她的目光越過內城的城牆,看向更遠的地方,“如果這個計劃失敗,不僅大半個燕國徹底淪陷,陛下也會有直麵蕭慎的危機。這場耗了幾個月的計劃,將會淪為一場笑談。”

如果天亮之後的戰鬥不能讓蕭慎葬身或重創於他,那就意味著無可挽回的敗局———她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何況到了現在,你以為......我還走的了嗎?”明明即將生死未卜,剜瑕的神色卻很平和,“安兒的年紀小,上朝的時候也少,找個身形容貌相似的幼童,遠遠地便糊弄過了。賀折竹居深宮,幾乎不怎麼見人,唯有我,後宮朝堂都見過。短時間內想找個人頂替我,何其之難?”

“我在這裡,燕王就極有可能在這裡,若我從這座城牆中消失,你猜蕭慎會不會加大人手,大肆追捕?”她搖了搖頭,“我可從不把他當蠢貨。”

闕臨安驟然沉默,他張嘴想說些什麼,最後卻隻長長地歎了口氣。

“明日蕭慎攻城,昨日同袍如今相見———”剜瑕平穩的聲音裡似乎有莫名的意味,“你可不要因為昔時情義,手下留情。”

闕臨安抬眼:“你不信我?”

“我似乎已經說過很多遍。”她說,“我並不信你。”

*

“鏗———”

豎劈過來的刀被長槍的槍身擋住,那巨大的力道震得持槍人手臂發麻,座下的駿馬也發出痛苦的嘶鳴。

刀勢如疾風驟雨,片刻不歇,幾乎形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雪亮的網,這張閃著寒意的網如同黑白無常的奪命勾索,在戰場上收割著一片又一片的性命,幾乎在他周圍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帶。

從雲衢外城門被破開的那一刻,燕軍便再也沒了抵抗蕭國大軍的能耐,在廝殺中節節敗退,而領頭將領更是如修羅在世,所向披靡,凡是他所觸及的位置,潰不成軍。

蕭國近乎七成軍隊都聚在此處與燕軍廝殺,而另外三成則與其分開,直殺外城西側門,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打通外城,進入內城中去。

闕臨安剛剛止住一處燕軍的潰敗,終於抽出空到此處來救場,甫一交手,他心下便感覺不對!

領頭的將領帶著重盔,在交手的空隙連眼睛都不太看得清,但闕臨安在燕軍中呆了多年,他能認出這一身盔甲是屬於蘇衍的,但與他交手的人,絕不是蘇衍!

雖說已經過去了數月,但蘇衍傷得太重了,再加之蕭慎一路行軍他也同樣跟隨,傷勢哪怕恢複了大半,也絕對不會到他都招架不住的地步。

幾個回合下來,闕臨安隻覺手臂發麻,虎口生疼,握著長/槍的位置有濕濡的感覺———他的手已然在這巨大的力道下將早已愈合的舊傷震開。

闕臨安暗暗地吸了口涼氣,卻更緊地握住了手中的長/槍,沒有半點退卻的意思。

隻是他終究不是這人的對手,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揮舞長/槍的速度也越來越慢,周圍屬於燕軍盔甲的顏色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源源不絕湧上來的蕭軍。

闕臨安清晰的意識到———外城快要破了。

可時間不夠,遠遠不夠。

突然,一種鑽心的疼痛席卷了他的神經,這種疼痛是如此的鮮明,如此的劇烈,讓他幾乎從這種半麻木的狀態裡解脫出來,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

———有一柄槍穿透了他的盔甲,穿過了他的心臟。

那是他自己的槍。

那與他交手的將領在闕臨安的長/槍脫手而出後中途截過,然後用這把長/槍,結束了他性命。

太過劇烈的疼痛幾乎讓他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感知,他被那柄長槍從馬背上摜下來,重重地摔落到地上,他聽到自己痛苦的喘/息/聲,聽到血液從傷口流出去的聲音,四肢在一點點變冷、發麻,眼前開始出現失血後大片大片的重影。

他仰頭躺在地上,透過那血腥的戰場,才發現今日的天色是如此的陰沉,好像要落雨,又好像要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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