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8. 李代桃僵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1 / 2)

“阿娘———宋司徒———”

爆炸在內城響起, 地動山搖,小小的安兒終於忍不住掰動牆上的機關, 跌跌撞撞地衝出了密室。

密室外的房子在地震中搖搖欲墜, 房梁與屋頂之間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仿佛隨時都會倒塌。

細小的灰塵不斷從梁頂上落下,落了安兒一身, 他顧不得許多,隻拚命往書房的方向跑。

不知跑了多久, 他終於看到了書房, 他狠狠地向門一推, 木製的門扉向兩邊打開,露出了門裡對坐著的兩人。

那兩人聽到動靜, 向門外看來———

“安兒?!”兩人中的女子霍然起身,她臉上剛剛還能稱得上平和的表情此時因為焦急顯得有些扭曲, “你不是答應過我躲在密室裡絕不出來嗎!”

安兒從沒見過他阿娘發這麼大脾氣,大大的眼睛裡滾落出眼淚:“阿娘......”

“誰讓你來的!簡直胡鬨!”賀折竹幾乎丟棄了風度大步上前,一把按在他的肩上, 推著他向外走,“趕緊回到密室裡去———”

“我不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 一貫聽話的孩子第一次反抗了她的意思,他滿臉抗拒, 尚且帶著嬰兒肥的手牢牢扒住門框。

“你們都在騙我!!!我不去!!”

小燕王雖是個孩子, 卻並不像他的父親一般是個蠢貨, 哪怕年紀尚幼很多事無法全部理解, 卻並不像尋常孩童一樣好糊弄。獨自呆在密室裡的那半個時辰,已經讓他隱隱意識到了什麼———

密室可以扛住洛天火的襲擊,為什麼隻有他一個人躲在裡麵, 為什麼阿娘和宋司徒不過來?為什麼他身邊平時伺候著的人不見了蹤影?為什麼剜瑕姐姐會在離彆的時候說出那麼奇怪的話......

有的問題他知道答案,有的問題他卻沒有答案。

小孩子犯起渾來是很可怕的,聰明的小孩子尤甚。安兒不想走,哭得撕心裂肺也不肯鬆開手,賀折竹既想將他的手從門框上掰開,又怕傷到了他,一時間竟有些束手無策。

“陛下,現在不是哭鬨的時候。”屋子裡的另一個人轉過頭來,他生得一副天姿玉成的好容貌,頭發規整地束在冠裡,卻有了幾縷明顯的霜白,“您現在得聽話。”

安兒已經哭得滿臉都是淚痕:“我聽話,可你們什麼都不告訴我———”

連日的驚嚇讓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到了極限,屬於小孩的聲音又尖又利:“你們都騙我———”

宋蘭亭歎了一口氣。

他起身走到安兒身邊,什麼話都沒說,隻是在他的後頸輕輕捏了捏。

剛剛還哭鬨不休的孩童像被按下了休止鍵,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因為之前哭得過於傷心,即使在昏迷中,小小的身子也時不時地抽動幾下。

賀折竹大駭:“宋司徒!”

宋蘭亭以文臣的形象出現得太久,久到所有人都快要忘了———宋蘭亭,也曾年少持劍,遊曆天下。

“時間不多,來不及和陛下細細解釋,讓他慢慢知曉其中緣由。”宋蘭亭說,“落天火之下內城亂作一團,我派去的人未必能及時回來。”

剜瑕的計劃裡,最致命的一部分瞞著他———落天火的位置。

內城外城一字之差,可結果卻是天差地彆。

宋蘭亭之前與闕臨安在一處,與蕭軍數度對戰,蕭慎和蘇衍是什麼性格,他至少有八分的把握,落天火不該埋在內城,而該埋在外城的大戰點。

按蕭慎的性格,的確應該由他來攻打內城,剜瑕的安排其實沒有錯———如果不是蕭慎的性格裡,一直保留著名為“蕭謹行”的部分,她的計劃本該成功。

宋蘭亭略微閉了閉眼,極久遠的往事如走馬觀花般掠過心間。

他又歎出一口氣。

之前忙著控製整個戰局,至少在嘉平到來前,蕭慎不能攻到燕都,可用的人手被他儘數調派,以至於最終一環的布置,他幾乎沒有多餘的人手用來查看,所以才被糊弄了過去,這是他的失職。

“陛下和您本就是作為誘餌才會被留在這裡。”宋蘭亭在落天火爆炸的這段時間裡,已經推斷過數種可能,在最後的反複推敲裡,定下了最有可能的方向,“我怕眼下是最壞的局麵———蕭慎沒有死,死的是蘇衍。”

“蘇衍替他而死,他必會大肆索城。密室設計得足夠巧妙,知情的人都已被處理,您要帶著‘燕王’逃,逃到燕國還未淪陷的城池中去。”

賀折竹抱著安兒軟軟的身體,唇一張一合,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出聲:“真的......能逃出去嗎?”

*

“轟———”

巨大的橫木撞上城門,去歲才遭過戰亂的位置,又驚人般地昨日重現。

交錯的刀斧聲、戰馬的嘶鳴聲、號角的呼號聲......各種各樣的聲音,又再次在衛國的都城響起。

———被逼到絕境的世家終於露出了最後的獠牙,他們已在那場宮變後一退再退,卻耐不住衛帝要將他們斬草除根。

獅子搏兔尚用全力,更何況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這些嘈雜的聲音極具穿透力,穿過重重朱紅的宮牆,一直傳到衛曄耳邊。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衛帝衛曄這時既沒有驚慌失措,大罵世家亂臣賊子;也沒有焦慮難安,生怕自己就此喪命;更沒有計劃著借助這時間差就此棄了這皇位,天地浩渺,隨處一藏......

他在做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練字。

墨字一行行出現在他的筆端,在雪白的紙上留下一道道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