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 終有一戰 在如浪潮般的勸阻裡,雙方帝……(1 / 2)

“下雪了......”

不知是誰的歎息散在風中。

去年的今日雖多有動亂, 但還是能尋到些許桃源淨土,也勉強能稱個太平。而如今———處處瘡痍,處處戰亂, 一望無垠的白雪下,是累累如山的屍骸。

本該有的爆竹聲中團圓滿, 驅完年獸換舊符, 在這樣的境地下,也無人去做。

破敗的牆上沒有簇新的紅對聯,屋前的台階下沒有竹子燃燒的痕跡, 街上冷冷清清, 家家門戶緊閉, 沒有歡笑, 沒有慶賀,沒有走街串巷跑來跑去瘋鬨嬉笑的孩子, 也沒有穿著新衣拎著年貨挨家挨戶拜年的百姓, 好像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遺忘了這場新年。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落在樹梢上、屋頂上、院牆上、地麵上......天地都是雪白。

冬日萬籟俱靜, 除了雪花飄落的聲音。

雪越下越厚,以至於並未駐紮在城池中的軍隊隻能頂著大雪從帳篷裡鑽出來開始清理, 以免因為晚間積雪壓塌了帳篷而喪命。

“好冷啊......”不知是誰在清理雪堆的時候忽然輕聲歎息, “什麼時候能打完啊......”

“我想回家。”和他一組清理積雪的人低著頭, “去年這個時候我在家裡的炕上,我娘說淘換了兩塊好皮子, 給我做雙暖和的冬靴,我爹在炕邊刨木頭, 要給祖母做把搖椅,我妹子端著蒸好的餅子,裡麵夾著她醃的白菜, 那味道香得嘞......”

他的頭越埋越低,像要一頭紮到雪地裡,聲音裡帶著些許哽咽:“我好想回家啊!我好想回家啊!”

他的腳在雪中踩得咯吱作響,他穿的是草鞋,裡麵塞了些許碎布條,透過布條和草鞋的縫隙,能看到凍的青紫的腳背。

他們聊天的時候,其他人也聽見了,有人問:“你娘不是給你做了皮靴子嗎?你怎麼不穿呢?”

這種天寒地凍的天氣,要是能有雙暖烘烘的皮毛靴子,可以少遭不少罪。

“那靴子暖烘烘的,好皮子,好料子......”也許是太冷了,他用力地抹了一把臉,“我爹腳和我差不多大,他又腿腳不好,我給他留著了......我帶到戰場上來,太浪費了......”

對窮苦人家來說,有些家當就相當於半條命一樣值錢。

問他的人歎息了一聲,不說話了。

簡易枝條紮成的掃帚將無暇的雪掃走,與泥土一起混成臟兮兮的泥濘———營地裡是不能有太多積雪的,不然雪化結冰,摔倒之後更麻煩。

一個又一個小組清完了積雪,但雪還在下,很快在帳篷和地麵上覆蓋了薄薄的一層。

“雪掃不乾淨......”有人小聲嘟嚷,“仗也打不完......”

“天天腦袋都彆在褲腰帶上......”有個臉上被斜砍了一刀留下猙獰傷疤的軍漢攥著手裡那簡易的掃雪工具,“我小妹開春就得出嫁了,我得回去送她嫁人,出嫁時娘家沒有兄弟,她會受欺負的......”

“誰想打仗?誰都不想打仗。可我們沒得選啊。”

他們是底層的百姓,貴人腳下的泥土,在這天天都要死人的戰場上,要拚了命地活下來,因為有人在那破爛的屋子裡等著,因為有人在遠方流乾了心血,日日夜夜盼著。

浮萍也有根,流水也有歸處,縱使再卑弱,也得紮著那根,往那歸處去。

掃雪的小隊氣氛愈發沉默,辭舊迎新之際,總讓人格外想家。

夥夫營喊著開飯的聲音在營地裡嘹亮地盤旋,增添了些許人氣,掃完雪的小組放了那簡易的工具,各自去帳篷裡拿了碗筷,往那開火的地方走,每餐飯食算不得多好吃,粗糲又喇嗓子,隻不過是熱乎的,吃著能讓快凍僵的身體暖和點,但得吃的快,不然風一吹,便要結成冰坨了。

黑壓壓的、望不到頭的人群沉默地扒著飯,沒人說這是新年......大家都該笑著的。

*

二月至,大雪消。

“陛下,您若執意往前,不出十日———”越過冬日的羌國大軍持續向王渠關的方向推進,有人指尖虛虛地落在主帳中巨大的地圖上,那裡用特殊的染料做著標記,“我們便要和蕭慎相遇了。”

從各處的不太平到正式爆發戰亂,持續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久到各個城池民生凋敝,久到死去的骸骨堆滿了一個又一個的萬人坑,久到郊外千裡無人煙......太多太多的鮮血,太多太多的性命,都隨著這漫長的戰爭,一同長眠在了黃土之下。

“陛下!”似乎有誰開口勸誡,“如今這一役,我們已得蕭國大半國土,不若暫止攻勢,修生養息,再徐徐圖之!”

“常言‘窮寇莫追’,若將蕭國逼到了絕路,我們勢必會付出慘重的代價。”有人出聲附和,“陛下,羌國既已為此準備多年,便不差這一時半載。”

“少昊山易守難攻,不若以此為界,王旗暫止!”

.......

出於種種考量,一直陪著他們陛下在第一線的大臣們默契地表達了同一個意思———

咱們打到這裡就暫時收手吧!剩下的小半個蕭國我們之後遲早能打下來!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陛下我們知道您很急,但您先彆急!!!

祝淩慢慢地環視過主帳裡那一雙雙擔憂的眼睛,每一雙眼睛的主人都曾陪著她出生入死,甚至有不少人......永遠地留在了過去。

這場仗實在打得太久,兵馬糧草、衣甲藥物的消耗幾乎摞成天文數字,羌國就像一台日夜不休、時刻運轉的精密機器,不斷供應這可怕的支出。

但人終究不是無心的木石鐵塊,在這樣高強度的消耗下,人遲早都會崩潰,國家也一樣。若不在崩潰前及時調整,就會迎來巨大的危機。

穩紮穩打,方為上策。

但......

祝淩的目光定在她右前方、那除了她誰都看不見的玩家麵板上,[千秋一帝]的主線任務,進度條已經推到了80%,與進度條一同出現的,是一條鮮紅的係統倒計時。

*

冬日剛過的木樨河,河水洶湧澎湃,即使是特製的戰船,也在這風浪中來回搖擺,在天地的威力麵前,人既渺小又卑微。

蕭慎站在船頭,風浪拍打著船身,不時有水珠飛濺到甲板上,帶來陣陣寒意。

有人從後方慢慢走上前:“陛下,船頭寒氣重,您還是到船艙裡來歇著吧。”

蕭慎側過頭,看見了一張眼下青黑,滿是疲憊的臉———是曾經給蘇衍醫治的軍醫。

他一路隨軍,好不容易將蘇衍的傷勢在一路行軍中保持不惡化甚至逐漸好轉,卻沒想到雲衢城落天火的爆炸......將人永遠地留在了那裡。

蕭慎沒有回答他,隻是轉回頭,繼續去看那並不算平靜的河麵。

軍醫歎了口氣。

他認識蕭慎與蘇衍實在太早,早到即使一個成了蕭國的帝王,一個成了天下聞名的定遠將軍,無數讚譽憧憬、恐懼厭惡加諸時,他們在他眼中,仍舊是過去的那兩個少年郎。

“陛下。”如今已年近中年的軍醫開口,“這次西渡木樨後一路北上,蕭軍......怕是會死很多人。”

人不是木石陶俑,從蕭國馳援東嶺關,又從東嶺關一路打入燕國腹地,打下了大半燕土後西渡木樨,去重新奪回蕭國城池———近乎一年的行軍,即使是訓練有素的軍隊,也早已吃不消了。

“陛下,時間還很長呢。”他又歎了一口氣,“為什麼不緩一緩?”

先修身養息,讓已經疲憊到極點的軍隊進行調整,在兵馬充足後,以王渠關為起點,再慢慢收複失地。

快在有時候,未必是件好事。

蕭慎在蕭國一貫獨斷專行,做出的決定很少有人質疑,或者說......幾乎不敢有人去質疑。

軍醫說出這句話後,已經做好了蕭慎發怒或者漠視的準備,但他沒想到,蕭慎隻是靜靜道:“我知道。”

“很多人都已經這樣勸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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