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來?”陳瑄來了興致,“意思是什麼?朕重新活一遍?”
謝岑兒點頭。
“那就……早點把老不死的弄死吧!”陳瑄認真想了一會兒這麼說道,說著他又頓住了,露出了苦惱神色,“不過老不死活著是有好處的,太早弄死他,可能朕就會被韋宣武那狗東西弄死。”想到這裡,他看向了謝岑兒,“還是算了,朕覺得朕現在就很好,重頭來一次也太累了。”
這是一個意料之外的回答。
重頭來過似乎是很多人的夢想,大多數人都會認為重生便是在知道先機的情況下,能讓過去的遺憾撫平,能讓世上所有一切都按照自己心意而為。
但陳瑄不想重新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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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並不認為,朕回到從前,便能讓那些讓朕遺憾的事情圓滿解決。”陳瑄認真解釋了起來,“回到當年,受製於當年的種種條件,朕多半也隻能做出類似的決定,那樣豈不是更憋屈了?原本隻是略有遺憾,結果就變成了上火生氣。這樣一來,多重生幾次,可能朕就直接英年早逝氣死當場。”
“陛下都知道了會發生什麼,為什麼還會選擇和從前一樣的處理方式?”謝岑兒也認真起來,在重生這件事上,重生十幾次,她還是第一回找到機會和人正大光明地聊起來而不用明喻暗喻。
“朕的父皇晚年時候十分昏庸,朕經常在想,若是他這老不死早死五年,朕的母親不會去世,朕也不必在登基之初要麵對一個空空蕩蕩的國庫。”陳瑄靠在旁邊憑幾上回憶起了從前,麵上露出了幾分複雜的懷念,“可——老不死的活著時候,韋宣武在朝中弄權,他替朕受了那份委屈,他昏庸的五年,替朕提拔起了當時還年輕的你的父親,讓梁家在朝中勢大,與韋宣武有了平衡,等到朕平安長到了十五歲登基便能親政,既不會因為年幼登基時候的輔政大臣和攝政王左右為難,朝中又已經在一片混亂中達到了可以維持的平衡。若是你,你要如何選?”
說著陳瑄笑了一聲,並沒有要謝岑兒真的回答,而是繼續說了下去:“朕回顧朕從記事開始到如今,每每有遺憾的時候,多半便是類似的情形。那就是在當時情形下能做出的最好的選擇,朕並不認為以朕如今經曆重新回去從前,能做出比從前優越多少的抉擇。朕雖然是天子是皇帝,卻也是凡人。凡人在這世上不可能儘善儘美完美無缺,那些缺憾便是凡人這一輩子回顧時候對著塵世的流連不舍,到了陰間地府,這樣的靈魂才會選擇再次為人,而不是無欲無求地化為煙塵消散在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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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岑兒沒想到能從陳瑄這裡聽到如此浪漫的比喻。
她甚至一時間也想不出能比陳瑄這段話更觸動她的關於人生的闡述。
她發現儘管陳瑄是一個古人,在人生上麵,他比她看得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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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就是要重來呢?”謝岑兒抬眼看向了陳瑄,半是開玩笑地把自己自己的經曆當做假設來問陳瑄,“一次又一次重來,那陛下會怎麼選?”
“那朕會想,朕是不是冥冥之中得罪了老天。”陳瑄笑著搖了搖頭,看著謝岑兒,又想了想,才接著道,“你說了一件細細想起來很可怕的事情,那不應當叫做重來,那是懲罰。看起來似乎是上天賜予的後悔藥,但其實卻是上天給予最沉重的懲罰。一次又一次的重來,那就意味著一場漫長又沒有儘頭的□□。他甚至能哄騙人,看起來是給了另一個機會改變甚至像是一種希望。可實際上這樣無止儘的重生卻意味著無從改變,既不能前進也不能後退……”
說到這裡,他長長歎了一聲,又道:“若朕會遇到這樣的事情,那一定是因為朕沒有北伐一統天下的緣故,在北邊等了朕幾十年的百姓們心中的怨怒被老天聽到,於是老天便降下了這樣一道懲罰,讓朕也體會一番百姓們等待之中從最初的希望到無望最後絕望。”
“陛下牽掛北邊的百姓,北邊的百姓就算沒有等到陛下,也不會讓老天這樣懲罰陛下。”謝岑兒一時間有許多話想說,但最後卻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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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長信殿中,太子陳麟聽著麵前的王泰說了椒花已經被送去了化人廠的事情。
他的麵色難看極了。
“陛下還讓奴婢轉告殿下,‘讓太子想一想,自己究竟在做什麼’”王泰認真地轉述了陳瑄的話語。
陳麟咬著牙,見王泰再不說話了,才從牙縫裡麵擠出了一句話來:“孤知道了。你退下吧!”
王泰應了下來,便退出了殿外。
陳麟看著王泰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之中,才重重地捶了一下麵前的小幾站了起來。
“殿下息怒。”內侍鞏贇在旁邊勸道,“陛下也是為了殿下好,那宮女也是牽扯甚多,還和貴嬪有關係呢!到時候若是有人拿著這關係做文章,殿下就難以應付了。”
“這說不定就是貴嬪的手筆!”陳麟煩躁地在殿中踱著步子,“外公說讓孤多多忍讓貴嬪,說貴嬪既是朕的表姨,又是朕的庶母,若不是知道母後是外公親生的就是姓梁,朕都以為外公是謝家人了!”
這話說出來,旁邊的鞏贇露出了一個欲言又止的神色。
“又有什麼事情是瞞著我的?”陳麟停下腳步看向了鞏贇。
鞏贇抿了下嘴唇,小聲道:“奴婢聽說,丞相大人準備送一個絕色美人進宮來。”
“他記得自己的女兒是皇後,並且死在宮裡不明不白嗎?!”陳麟暴怒起來,聲音都在發抖,“他沒有想過孤在宮裡孤零零這麼多年,他甚至都不為孤這個太子多打算一二!”
“那美人進宮,便能分了貴嬪娘娘的寵愛,也不能說是丞相大人沒有顧念著殿下。”鞏贇在旁邊小聲勸解,“再有,張貴人也是時時刻刻盯著東宮,有個新的美人兒進宮,張貴人便沒有心思盯著東宮了呀!丞相大人還是為了殿下好。”
“是這樣麼?”陳麟順著這話想了想,慢慢冷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