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簡單, 倒是也沒錯。”謝岑兒放下手中的筆看向了陳瑄,“單單隻做這一件事情,不考慮前因, 也不去計較後果, 那麼所有事情都是很簡單的。”
陳瑄聽著這話倒是來了幾分興致,他道:“所以你認同朕的觀點。”
“這自然是不認同。”謝岑兒平靜道, “若真的簡單,那麼多亡國昏君又是如何來的呢?”
陳瑄道:“朕以為亡國之時,是那國那朝已經搖搖欲墜, 那昏君不過隻是讓亡國的速度變得快了一些,就算換上明君, 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頂多再多一二十年苟延殘喘, 最後該死還是要死的。”
這話中顯然還藏著彆的意思, 謝岑兒拿起了一遍的絲帕擦了擦手,思忖了片刻,抬眼看向了他,試探著問:“陛下在考慮儲君?”
陳瑄於是笑了起來,他麵上神色帶著感慨,又長長歎了口氣,道:“的確要考慮儲君, 不是麼?”
“陛下若安心好好休養,依著太醫的意思,到秋天便能好起來了。”謝岑兒道,“陛下推掉了幾次小朝會已經讓朝臣們議論紛紛,若再提立儲之事,後麵驚動的事情便難講了, 說不定北燕那位劉阿池又要想著對我們魏朝伸手。”
“道理雖然如此,但到迫不得已時候,哪裡能不去想。”陳瑄再歎了口氣,“朕曾經是想讓陳粲長大之後來當太子的,但朕真的能等到那時候麼?”
“陛下悲觀得似乎太過。”謝岑兒眉頭皺了皺,“陛下平日裡不是這樣的。”
陳瑄靠在憑幾上,麵帶悵然:“朕最近又在夢從前的事情,偶爾從夢中醒來,還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朕便開始惶恐未來。雲霓,你會有這樣的時候麼?”
謝岑兒道:“我並沒有過。”
“朕想起來你許久之前問過朕一個問題,你問朕像不像要重新回到過去,重新活一次。”陳瑄道,“朕有時在夢中也會回到過去,可反反複複回到過去卻並不能改變過去,這讓朕十分惱火,若一切其實都不能重來,那麼回到過去的意義是什麼呢?”他頓了頓,眼中露出了審視,“意義是讓朕去看自己做過的事情?然後心存悔意?”
“陛下想太多了。”謝岑兒說道,“過去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若過去發生改變,現在也會隨之改變,現在去改變了過去,豈不是讓當下一切失去了存在的根基麼?”
“有理。”陳瑄自嘲地笑了笑,最後點了頭,“儘管如此,朕還是會因為那些亂紛紛的夢感覺到茫然。朕自登基之後,少有那樣迷茫不知應當如何的時候。夢開始混淆過去,開始迷惑現在,便會影響到將來。”他看向了謝岑兒,“將來——朕便會在想,將來會是誰坐在魏朝的龍椅之上,將來魏朝還會不會繼續存在,將來的天下是誰家天下?”
“將來的天下,會是陛下想看到的天下。”謝岑兒說,“是一統過的山河,是百姓富足,是一切繁榮錦繡讓人稱頌的盛世。”
“與你說這些,倒是讓朕感覺到了一些輕鬆。”陳瑄閉了閉眼睛,“朕應當至少能史書留名,至少能算是一位開拓疆土的明君。”
“這自然能算。”謝岑兒肯定說道。
兩人正說著話,外麵張淮帶著太醫一並進來,給陳瑄換藥並送來了湯藥,兩人便沒有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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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陳瑄歇下之後,謝岑兒便直接往承香殿的東側殿去。
她先去看了三皇子陳粲的情形,然後一邊聽著常秩說後宮中的事情,一邊簡單地用了些晚膳。
“裴婕妤的情形實在太壞。”常秩說道,“而且天氣越來越熱,用太多冰塊又怕太潮,可不用冰塊那屋子裡麵悶熱得讓人暈過去,奴婢還是讓人備了冰塊,哪怕是隔著遠一些放,能涼爽一些也是好的。”
謝岑兒道:“陛下說叫太醫儘力醫治,你明日也囑咐太醫,儘量等三皇子過了滿月之後吧……否則……”
常秩明白了謝岑兒的意思,便應下來,接著又道:“婕妤還是想見娘娘,奴婢與婕妤說了娘娘最近忙碌,娘娘要去看她麼?”
“便明日早上去吧!”謝岑兒略想了想最近她已經排好的要做的事情,也隻有明日早上有短暫的空閒,想到這裡她不由地覺得有些疲累了,自從陳瑄出事,她基本從甘露宮搬到了承香殿來,前朝後宮的事情堆積在一起,她許久沒有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