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三周早上起來心情低落, 一開始以為是最近上班太忙太累，正好一個朋友是學這個的，她提醒我有可能是抑鬱, 勸我去醫院做一下檢查，磨磨蹭蹭的今天終於去了, 等結果中。”
疏泠點開這條微博, 發現微博是五天前發送的, 路媛媛在下麵留了幾條評論, 和博主有來有回。
“我也有類似的症狀，也懷疑自己可能是抑鬱，你去醫院看了嗎，方便分享下結果嗎？”
博主回答：“看了的，醫生說問題不大, 有輕微抑鬱情緒，也沒開藥，叫好好休息就行。”
路媛媛回複：“是去看心理科嗎？我是學生, 我這裡看醫生不太方便，校醫院裡好像沒有心理科。”
博主很友善地回複：“寶, 那不是心理科, 叫精神科, 不過你不要因為這個名字有壓力哈，如果校醫院沒有精神科的話，你可以看看心理谘詢室，一般學校裡都有。”
路媛媛回複：“好的，謝謝你！那我去預約一下心理谘詢室的老師。”
這個博主第二天又回複：“你去看了嗎，怎麼樣？”
路媛媛說：“最近在忙期末考試，還沒呢。”
“好吧。你如果覺得不舒服了, 就不要一直拖延，儘早看了，也儘早放心。”
評論的內容到此為止。
疏泠看到這裡，就覺得有點奇怪了。
按理來說，路媛媛在回複完謝謝後，博主就沒有理由再繼續回複了。
但這個博主不僅回複，甚至還追問了一句路媛媛的谘詢結果。
疏泠又往下翻了很多條，沒有再看到路媛媛給其他人評論。
她關掉了微博，點開了手機瀏覽器。
如果說社交網站可以用來發現相同症狀的人，那麼，手機瀏覽器就用來精準搜索信息。
果然，在曆史記錄裡，疏泠看到了一條“繁英大學教務部-學校各部門複習周及期末考試期間工作時間通知”的記錄。
這樣一條記錄，正因為使用手機搜索，關鍵字也不顯眼，所以一開始才沒有被她們發覺。
而此時此刻，疏泠要去尋找的，正是其中的某個部門——
她點進去，放大網頁，目光快速地從上往下瀏覽了一遍，終於看到了她想找的那行字。
“繁英大學心理谘詢室，複習周與期末考試期間每天開放，開放時間：9:00-19:00。”
搜索記錄是前兩天，再看現在的時間：18:30。
疏泠熄滅了手機屏，站起身來：“我出去一下。”
這麼突然的行為嚇了室友一跳，邱雨和徐欣彤紛紛從書本中抬起頭來，一臉詫異：“去哪？你不複習了？”
徐欣彤還補了一句：“媛媛，你還一塊錢都沒從我這裡賺到呢！”
疏泠拿上自己的鑰匙：“有點急事，邱雨幫忙監督下她吧。”說著，就把徐欣彤的手機放到了邱雨桌上。
她換了鞋，走出去，關門的時候，餘光看到徐欣彤臉色依然躍躍欲試，並沒有試圖將手機奪回來。
看來，徐欣彤和邱雨的關係也還不錯。
疏泠關上了門。
下樓梯的時候，她手指在手機屏幕上輕點，很快找到了學校心理谘詢室的位置。
很巧，正好在學校中心，走過去大約十分鐘。
現在的校園裡生機勃勃，一點也沒有之前考試時冷冷清清的樣子，為了節省時間，疏泠掃了一輛單車，用三分鐘的時間來到了心理谘詢室。
心理谘詢室裡的老師看起來似乎是準備下班了，疏泠走進去時，那名男老師正在百無聊賴地玩手機。
看見疏泠，那老師有點驚訝。
疏泠心中了然，她來對了。
那名男老師的眼神，分明是認識她的。
果然，男老師放下手機，有點擔憂地開口：“怎麼了？今天早上情緒也很低落嗎？”
疏泠走過去，也不和他客氣，拉開椅子就坐到了男老師對麵。
她問：“老師，我的症狀是不是很嚴重？”
男老師一愣，緊接著和氣地開口：“不要胡思亂想，這樣反而會放大症狀。昨天你來的時候，我就和你說過，你有一點抑鬱情緒，但還不至於到抑鬱症的地步。”
他很快從摸魚打工人進入了谘詢老師的角色，聲音溫和地解釋：“現在是期末考試周，大家壓力都大，抑鬱情緒明顯一點也是很正常的。”
“我不需要藥物或者其他治療的乾預嗎？”疏泠看著男老師的眼睛，問。
“暫時不用。”男老師笑著搖了搖頭，“我還是和昨天一樣的建議，觀察你的情緒，期末考試結束後，好好休息，這個假期調整一下自己。如果抑鬱情緒還是持續存在，再去尋求專業人士的幫助。”
看來，路媛媛昨天來找谘詢師的時候，這名男老師就已經給出了建議。
既然這樣，路媛媛很可能將自己的情況告訴過谘詢老師。
疏泠頓了頓，開口試探道：“您在學校谘詢室工作了不短的時間，我這種情況多嗎？”
男老師一愣，似乎在思考疏泠所說“我這種情況”具體指什麼，最後他開口說：“如果說是抑鬱，現在我們大學生的抑鬱比例確實在上升，與各種因素有關，比如原生家庭，學習壓力等等，當然，你這種因為人際關係的情況也是很常見的。”
果然還是因為人際關係。
“不過，”男老師話鋒一轉，“相信我，我並不是想打探具體的原因，隻是出於職業的提醒，如果你可以更敞開心扉，告訴我事情的來龍去脈，或許我可以更好幫助你走出抑鬱情緒。”
疏泠心下了然，果然，真正的原因不可能從NPC嘴裡輕易地套出來。
路媛媛隻告訴谘詢師，自己因為人際關係而苦惱，但具體是因為什麼，她並不肯說。
或許是因為她覺得自己遇到的事情難以開口，所以她哪怕會神經質地做出晚上一個人在桌前檢查餐具這種事情，也不太願意將具體的原因告訴其他人。
“謝謝老師，我明白了。”疏泠看了一眼時間，此時已經快到谘詢室關門的時間了，她站起身，“我就不打擾了，考完試後我會再好好想想。”
男老師微笑了一下：“希望這段時間後，你的情緒能好一點。當然，如果有什麼變化，也歡迎再來谘詢室找我。”
他目送著疏泠離開了谘詢室。
谘詢室的門剛剛關上，疏泠忽然感到一陣沒由來的低落感襲上心頭。
那是一股非常明顯的無意義感，不是因為某事感到不快樂，而是“快樂”的概念似乎已經不存在了。
與此同時，一個女聲也在自己頭腦中響起。
“死。”“死。”“死。”
疏泠站在原地，希望用理智強行把這個女聲驅趕走。
女聲沒有絲毫感情，“死”這個字仿佛不是一個艱難的決定，而是一句平靜到極點的陳述。
疏泠辨認了一會兒，發現這聲音很像路媛媛，但又顯得沉重太多。
看來，她穿進路媛媛的身體時，她內心抑鬱的情緒也對自己有所影響。
“死”就像是一個命令，疏泠看向窗玻璃，看到上麵自己的倒影，“路媛媛”的神情很平靜，但內心有一種衝動，讓她想將這塊窗玻璃砸破，撿起一塊玻璃用來割傷自己。
這種衝動越來越強烈，疏泠腦海裡浮現出這樣一個畫麵，她將窗玻璃打破，碎片撲棱棱濺了自己一臉，在路媛媛這張好看的麵容上劃下無數血痕，而她卻覺得這樣很痛快。
這顯然不屬於自己的頭腦。
好在，疏泠很能控製自己的情緒。
她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感受到頭腦裡的女聲漸漸淡去，腦海中幻想的景象也消失，看窗玻璃時也不再會出現自殘的衝動時，疏泠鎮定地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疏泠騎著剛剛來時的那輛小單車，她的表情很平靜，就像剛剛被死亡的欲望牽扯的人不是她一樣。
她很快回到了南苑四棟。
這時候剛過七點，外麵還有很多陸陸續續從教室或圖書館自習回來的學生。疏泠在路邊停好了車，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她忽然看見人群中有兩抹身影十分熟悉。
借著昏黃的燈光，她很快看清了這兩名女生的臉。
那分明是403的朱月佳和安雅。
她們倆都背著書包，正一邊聊天一邊回寢室。
可為什麼，她們也會出現在兩年前的時間線上？
疏泠停好了車，並沒有急著走，而是等到朱月佳和安雅走到了自己前麵，她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她和這兩名女生始終保持一段樓梯的距離，她可以聽到兩人的談話，她們說的是今天微博上看到的八卦和熱搜，時不時發出幾聲大笑。
疏泠安靜地聽著，跟著她們一層層上樓。
果然沒錯，在這個世界裡，安雅和朱月佳也住四樓，而且大概率也是在403。
朱月佳她們走上最後一段樓梯的時候，閒聊聲忽然變了語調。
她們像是怕被聽見一樣，聲音低了一些。
“......最近...自拍...了嗎？”是朱月佳在問，聲音不太清楚。
“有幾天沒發了。”似乎是不用提到關鍵字，安雅沒有太壓低她的聲音。
“自拍”這兩個字被疏泠捕捉到，她不動聲色地跟緊了一些。
此時，她們兩人已經走完了最後一段樓梯，不再繼續往上，而是拐彎向右，安雅掏出鑰匙準備開門，疏泠背靠在樓梯拐角處的牆上。
因為“自拍”這個關鍵詞，再加上這兩個人忽然壓低的語調，疏泠幾乎可以肯定，她們說的是路媛媛。
如果是平常明星或者網紅的自拍，根本不需要壓低聲音。
疏泠等了一小會兒，聽到兩人走進寢室，房門關上的聲音。這才從拐角處離開。
她朝404走去，路過403的時候，留意了一下裡麵的聲音。
朱月佳和安雅似乎還在接著閒聊八卦，說的是某個明星，對路媛媛的自拍倒是不再提。疏泠沒有什麼興致繼續聽牆角，抽出鑰匙開門。
鑰匙插進門鎖裡轉動的時候，疏泠抬頭看了一眼走廊。
她記得，走廊上應該是有監控的。
但是此時，那一片牆壁卻是空空蕩蕩。
這也是意料之中，既然副本要玩家自己查出來路媛媛的死因，又怎麼會給監控這麼簡單的通關方式。
疏泠推開了門。
邱雨和徐欣彤見她回來，問道：“媛媛，你去哪了？”
疏泠換了鞋：“有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