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崽八歲那年, 小野兔死了。
那天她從外麵瘋玩一圈回來，吃飽了飯，帶著呦呦去花園玩。
這幾年小野兔跟著人類幼崽吃好喝好，長得很肥碩一隻, 變成了大野兔。最近不知是不是太胖了, 越來越蹦不動, 整日懶洋洋地臥在草地上。
那天也是。
野兔在草地上趴著, 遠遠望去還是軟軟的、淡棕灰色的、毛茸茸的一團。
莉莉崽跑過去，和往常一樣摸摸它的腦袋，擼擼它的身子，卻發現野兔的眼睛一直不睜開。
“兔兔，你睡著了嗎？醒一醒, 這不是睡覺的時間呀。”她用手輕輕搖了搖野兔，野兔一點兒醒來的意思都沒有。莉莉崽後知後覺地發現, 它的毛發沒有之前光滑了，身體也沒有之前柔軟溫暖了。
狩獵女神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 看著愣神的人類幼崽, 低聲說：“它死了。這種野兔的壽命就隻有六到八年，算是壽終正寢。”
莉莉崽說：“死了啊。是真的死了嗎？”
狩獵女神說：“嗯。”
莉莉崽在冒險故事裡看到過死去的人, 也從智慧之神那兒學習過“死”這個單詞, 她知曉死這個單詞的意思，但還未全然明白這個單詞所代表的意義。
莉莉崽猶豫問道：“那……我們要把兔兔埋起來嗎？或者可以等等，也許兔兔沒有死，隻是睡著了……如果它死了, 我們把它埋起來了，那是不是，我是不是以後再也見不到它了？”
狩獵女神說：“是的。”
莉莉崽說：“好吧。那我們就把它埋在梵寧花園裡吧？可以嗎媽媽？”
狩獵女神說：“或許應該征求光明神的同意。”
莉莉崽知道這座宮殿是光明神阿佩克斯爸爸的, 她說：“我去問一問，媽媽你先看著兔兔，也許它等一下就會醒……”
眾神很快知道莉莉崽的寵物小野兔死了。
神明們圍聚到梵寧花園，莉莉崽得到了光明神“可以在花園埋葬小野兔”的許可，跑回花園，第一時間卻問狩獵女神：“媽媽，兔兔沒有醒嗎？”
狩獵女神說：“沒有。”
莉莉崽：“噢……”
她有點低落，小聲說：“那我們把它埋起來吧，不管是人還是小動物，死掉以後都是要好好安葬的。”
眾神沉默兩秒。
狩獵女神說：“好，我們挖個坑，把它安葬吧。”
莉莉崽挖坑的時候，一直在看小野兔，好像期待它會在最後時刻突然醒來，抖抖耳朵蹭蹭她。
但一直到人類幼崽雙手捧著已經冰冷僵硬的兔子身軀，放進坑裡，小野兔都沒有睜開眼睛。
莉莉崽捧起泥土，灑在它身上。
整場“葬禮”，人類幼崽都很沉默。
眾神已經準備好安慰人類幼崽，不過安葬完小野兔以後，莉莉崽居然什麼也沒說。
隻是，接下來好幾天，她都沒跑去神殿外麵玩。
眾神意識到了事情的棘手。
“完了，這下問題大了！”
“不就是死了隻小兔子麼……怎麼好幾天了還蔫蔫的？”
“唉，之前她活蹦亂跳到處搗亂的時候，多希望她能安安靜靜乖巧一點，結果真的安靜乖巧了，我怎麼反而更慌了呢。”
“還是得找個時間好好跟崽崽聊聊這件事吧？”
“要不乾脆讓死神帶她去冥界看一眼那隻小野兔？”
“我覺得，與其讓莉莉崽去冥界看小野兔，讓她以為小兔子的死不算‘死’，不如讓她真的明白死亡這件事的意義，畢竟……”
這個世界上，動物會死，人類會死，神明也會死。
在神明們還沒想好怎麼跟人類幼崽說的時候，有一天晚上，黑暗神聽莉莉崽翻來覆去，忽而睜開了眼睛。
莉莉崽的眼睛在黑夜裡也是清澈明亮的，她看著黑暗神，小聲問：“媽媽，呦呦也會死嗎？爸爸媽媽也會死嗎？死了以後，我就再也見不到呦呦，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是嗎？”
她眼角泛紅，眼裡水光閃爍。
黑暗神頓了頓。把人類幼崽摟進懷裡，低聲說：“不用擔心，莉莉。死後我們會在冥界重逢。”
“冥界？”
“那是死神的領地，”黑暗神說，“靈魂的歸宿。”
“冥界……是什麼樣的呢？”
“那裡有曠野平原，有花叢樹木，也有歡歌笑語。不要為死亡難過，莉莉，那是每一個生命必經的旅途。”
莉莉崽抱緊了祂的胳膊：“那兔兔的靈魂現在也在冥界？”
“嗯，它這會兒可能正曬著冥界的太陽，在到處都是草的原野蹦跳，吃一口草，追一隻蝴蝶……”
在黑暗神輕緩的講述聲裡，莉莉崽睡著了。
她做了個夢。
在夢裡，她死了，身體變得輕盈，進入了冥界，有人來接她，她認出了門諾，快樂地和祂打招呼。冥界非常廣闊、漂亮，到處都是糖果、蜂蜜和奶油……
早晨。
黑暗神醒來。
發現人類幼崽的口水流了祂一身。
黑暗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