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虛遊的嗓門一如柳隨月所講,哪怕是百人嘈雜,也清亮得突出。他不甘大叫道:“早知道我也最後一個來了!最後一個來原來這麼威風!”
“你什麼時候來都不威風!”
“你懂什麼?我也想要先生親自寫我的名字,我的名字都是先生起的!”
柳隨月:“嗬,誰不是啊?”
“陳師叔呢?我說你們彆把我陳師叔給擠沒了!”
陳冀正緩步從側麵走上石階,到白澤身前一禮。
白澤抬手扶住,問:“想清楚了?”
陳冀說:“想清楚了。”
今日傾風一直朝著刑妖司眺望,他也一直在看傾風。
他知道傾風其實是想來的,縱然他有千百個借口,回到界南,也難以坦然如初。
傾風還剩下多少個明日?難道就這樣讓她抱憾而終?
他總覺得傾風是陳氏的根,可仔細想來,他又何嘗不是傾風的根?
叫傾風隻能紮根在他這片土地上,隻看見界南的天,局限一方狹小的地。
陳冀嘴唇乾澀,垂眸看向被人群淹沒的徒弟,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將彆愁離恨都歎進風裡。
這一歎好似肩膀上的酸沉都隨之消散,脊背挺了起來,渾黃雙目裡的光被重新點亮,他扯動著麵上的肌肉,暢懷笑道:“有些人,當如曠野之風,而非落根之木。”
仿佛一十歲的陳冀,再次意氣風發地站在刑妖司的高台上。
“是。”白澤看著他,這一刻聲線也有了難掩的動容,搭著他的肩,說,“是,陳冀。你回來了。”
·
傾風仰頭去找陳冀的身影時,他已經與白澤一同去了後殿。
刑妖司巡查的弟子們護送觀禮的百姓下山,廣場很快便冷清下來。
傾風這才看見站在木架前提筆作登記的林彆敘。忽而想起昨晚那場虛妄的夢境,不由開始懷疑真假。
林彆敘收好木牌,讓小童搬去殿內,手中卷著一本書冊朝她走來,笑問道:“傾風師妹,你這麼看我做什麼?”
傾風瞥他一眼,又側過視線看桃李春韻。
柳隨月眼珠轉了轉,在一人之間探究地看了數遍,忽然道:“彆敘師兄,為何你叫她都是叫傾風師妹,可是叫我們隻叫柳師妹、季師妹?像我都是喚你彆敘師兄,其實你也可以叫我隨月師妹。”
林彆敘一時被問住了,柳隨月滿臉無辜地看著他。
林彆敘略一沉吟,說:“柳師妹今日有偏財運,可以往南麵的書閣裡多走走。”
柳隨月歡呼一聲跳了起來:“謝謝彆敘師兄!你以後可以繼續叫我柳師妹!”說完朝著南麵上山的路飛速衝了過去。
傾風:“??!!”
她指指自己。
林彆敘背過手,狀似體貼地說:“你不是一向不喜歡我給你算命嗎?你今日剛回來,我就不討你嫌了,勉強忍耐幾日。”
“林彆敘!”傾風氣笑道,“你真以為我不會打你嗎?”
林彆敘走了兩步,回過身來:“忘了告訴你,明日卯時,會有馬車在山腳等你們,切勿遲到。否則掌刑的師叔會掄著大棒,一個一個過去喊你們,到時候就不是坐著馬車去,而是滾在地上去了。”
傾風聽得打了個寒顫,暗忖所謂的修身曆練該不會就是字麵意義上的抽打吧?準備等陳冀回來以後,問問劍主修行的常規流程,剛要下山,那頭狐狸衝了出來,遠遠地扯著嗓子道:“陳傾風,你的寶貝不要啦?”
他臭著張臉靠近,帶著怨氣把手中東西往傾風懷裡擲去。
傾風發現他還給相鏡做了個合適的袋子,還沒拆開看,狐狸又冷笑道:“還以為你那麼大方,要送我了。”
傾風覷一眼他的臉色,將鏡子塞回後腰,腳生電光,轉身就跑。
狐狸憋不住了,在後麵追著大罵道:“陳傾風你太過分了!你要回界南為什麼不帶著我!你連聲招呼都不打!枉我拿你當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