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擅武,對陣憑的全是遺澤的威能,若論自身底蘊定然是比不上瘋魔狀態的霍拾香,可是他遺澤特殊,有著苦學數十年的積累,以及無數黃金的加持,可以暫借龍脈妖力與對方抗衡,搏鬥間甚至隱隱能占到上風。
那一個個黑色大字從他袖口飛出,砸到霍拾香身上,將她逼得連連後退,隻能兩臂交替在胸前作擋。直到道儘途殫,在緊追不舍的攻勢下撞塌一麵矮牆。
謝絕塵不敢下手太重,怕再給對方添道致命傷,見狀立即收了手。
“小謝師弟。”傾風嘴裡的師兄弟一天一個變化,沒個準兒,對謝絕塵的誇獎倒是從來不吝嗇,走上前道,“不錯嘛。”
林彆敘那牆上泥皮,看就罷了,還非得怪聲怪氣地揶揄一句:“小謝師弟就算用腿走路,你也覺得不錯吧。”
傾風說:“彆敘師兄要是敢下來,跟小謝師弟一樣腳踏實地的,我也會覺得不錯。”
林彆敘遺憾道:“看是得不到傾風師妹一聲讚許了,我舞文弄墨,比不得小謝師弟。”
謝絕塵:“……”
他左右看了看,原本就沉重的心情裡更多了一絲複雜。
關他什麼事啊?
二人忙裡偷閒地互嘲兩句,聽到聲響,又將注意力投到崩塌的土堆上。
沙土飛揚,將本就模糊的夜色渲染得更為渾濁。
傾風眯起眼睛,仔細辨認黃塵之中的人影。
霍拾香許久才有了動作,姿勢僵硬地從殘垣廢墟中走出來,走一步身上便簌簌落下一堆細碎石塊,長發在晚風中繚亂地飛揚。
傾風見她沒立即發難,還以為她是有所好轉,正要試探一句,就聽霍拾香張開嘴,發出一聲極為高亢刺耳的長嘯。
妖力隨之洶湧蕩開。
選在這地方比鬥,可真是倒了大黴。
道路七拐八繞的,那群弟子跑了好一段路,卻根本沒出多遠,這下直接被身後的音波追了上來。
尖細的聲音幾乎凝為實質的利刃,傾風的意誌跟內力已屬於極為剛毅的水準,七竅都被吼得刺痛,將要流血。
那群不入流的弟子雖然離得遠,可在這全然隻顧發泄的殺意撼動下,渾身血氣激蕩。頑強點的還能站立,剛入了個門的,彎腰便開始噴血。
霍拾香的妖力仿佛無窮無儘,吼聲直入雲霄,一口氣未停,腳下步伐先動,身形如鬼魅般飄蕩而起,試圖趁著傾風等人分神,避開他們,去追殺前方的人群。
“還挺聰明!我讓你站住!”
傾風再顧不上其它,忍著痛意全力揮出一劍,劍氣勢如破竹,不留餘力,從後方激蕩而去。
霍拾香察覺到那股決絕的殺機,腳步稍頓,不必思考,多年習武養成的習慣叫她身體自覺做出了反應,兔起鶻落就地一滾,堪堪躲了過去。
等她起身,已又被傾風跟謝絕塵一前一後堵在巷中。
謝絕塵受方才那波衝擊的影響比傾風要重,此時眼前還在一陣陣地發黑。不敢表露,偷偷將嘴裡含著的血咽回去。
霍拾香見他二人寸步不讓,火冒三丈,看著麵目猙獰,可表情比最初失控時要鮮活靈動。
她周身妖氣暴漲,怒罵一聲:“滾!彆擋我路!”
自她腳下開始,泥土塊塊龜裂開來,土石翻飛,蔓延之處,矮牆即刻坍塌,臨近的屋舍也凹陷下去。
這才是大妖之資啊!
千鈞一發之際,傾風腦子裡冒出的居然是一個沒用的念頭。
——狐狸那廢柴也好意思出來裝大妖?
緊跟著心情凝重起來。
這樣下去如何能行?半座城都要給她掀翻了,何況霍拾香的肉身根本扛不住這種自毀八千式的強橫妖術。
繼續周旋完全不是辦法。
傾風縱身躍起,避開正麵衝擊來的妖力,偏頭一看,見謝絕塵還站在原地,不由叱了聲:“謝絕塵!躲開!”
謝絕塵忍不住咳嗽,捂著胸口啞聲道:“不行,是妖域!”
傾風才發現,妖力所過之地,光色比外圍要亮上幾分。
看這擴張的速度,很快要將不遠處的弟子們也拉進來。
根本是同歸於儘的打法!
這危難關頭,謝絕塵看向的卻是林彆敘,失聲喊道:“師兄!”
傾風一隻手已碰到肩頭係著的那串妖丹,指尖停在外層的籙文上,尚在取舍抉擇的一念間,耳邊還有些殘留的嗡鳴,聞言下意識偏了下頭,朝身後高牆看去。
林彆敘負手而立,身後是昏沉的月夜。夜色分明深得粘稠,可他站在其中,莫名有種不突兀的醒目。
他似有似無地歎出口氣,闔目後再一睜眼,瞳孔中金光隱現而過。
蜃妖的妖域之上,猶如落下一滴清水,沉入平麵時,漾開道道水紋。
那些翻飛的路麵、坍塌的樓房,都成了鏡花水月中的一景。
蜃妖的妖域須臾間分崩瓦解,被林彆敘的妖力所吞噬。
傾風隻覺大腦眩暈,天地倒了個個兒。頭頂的月光再一照,儒丹城落敗的城南老巷,就變成了她夢裡出現過的那座縹緲仙山。
風月萬裡,碧波湖清。重重山頭雲煙籠罩,暖風徐徐柳絮翻飛。
林彆敘從高處躍下,飄逸的衣擺上沾著飛落的殘花,坐到那塊平削的石頭上,表情難得有一分嚴峻:“傾風,我隻能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要麼壓製她,要麼殺了她。”